七十八、阴明

　　觉心飘然后退，见眼前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长眉入鬓，面容俊朗，神态透出一股洒脱意味，正面露笑容望着自己。觉心正纳闷这人是谁，就听完颜青在身后道：“觉心，他是明教的皓月使，武功厉害的很，你要小心。”
　　觉心恍然，还未等说话，就听许青阳哼道：“叶阴明，你不是说不来参加教中大会了吗？”
　　“我是听说有个武功厉害的小子闯上了光明顶，所以过来看看。你们施刑审讯一个小姑娘，我可没兴趣瞧。”
　　许青阳闻言面色一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叶阴明不理别人，冲觉心道：“小和尚，和我较量较量。”觉心见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这一仗可避不过去，皱着眉头道了声“请赐教”，摆开架势就要动手，却见叶阴明摆了摆手道：“你连斗四场，真气消耗极大，我不占你便宜，你歇半个时辰，咱们再比过。”觉心眉头微皱，刚想说不必，就见对方走到石轩身边道：“教主，请你盘膝坐下，我来为你治伤。”
　　石轩道：“阴明，我还以为你不回光明顶了呢。”
　　叶阴明笑道：“我是明教中人，得您传令，哪能不来，只不过是瞧不惯某些人的做派，之前躲在远处不愿意靠前罢了。我生性惫赖，您可别生气。”石轩笑了一笑，岔开话题道：“我的伤可不好治。”叶阴明眉头皱起，点了点头：“心急躁进，强练‘乾坤大挪移’，练出了岔子了。”
　　此言一出，不光觉心惊讶，明教众人也都是讶异无比，都不料方才教主在比斗中几乎走火入魔，是因为修习乾坤大挪移而出了问题所致。教中高层神情不一，表现各不相同，杜天河道：“阴明，教主的伤能治吧？”许青阳双目微眯，一言不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与二人各自一条线的人都是互相暗使眼色，神情诡秘。
　　叶阴明将众人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朗声道：“我既知症结所在，当然有治愈之法。”冲林潇和另外一人道：“我要替教主疗伤，还请林法王和方法王为我护法，以免受人干扰。”二人答应一声，一前一后护住叶、石二人。明教五大法王，林潇为青龙，辛明为朱雀，汤玄为玄武。还有一个白真，是个女子，是明教白虎法王，与杜天河是夫妻，一贯以杜天河马首是瞻。方才杜天河虽比武落败，但觉心言辞谦和，给了杜天河面子，所以她就没有出头。叶阴明唤的方法王是明教腾蛇法王，叫做方堃，乃是前代明教教主方腊的后人，讷言敏行，武功不凡，忠心明教，因此叶阴明让他护法。
　　石轩盘膝坐下，叶阴明站在他身后，忽然探出一掌，拍在他的至阳穴上，然后收手退步，继而脚踏步法绕着他的身躯，双手或按或拍或点或捶，不断击打在他各处要穴上。石轩的脸上渐渐的忽然一阵青一阵红，二色不断轮换，交替浮现，甚是奇异。
　　叶阴明身法逐渐快了起来，击打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头顶上雾气蒸腾，显然极为耗费真气。石轩脸上青红二色转换的亦是越来越快，到了后来，青红二色合而为一，渐渐消失不见，而叶阴明也慢慢的停了手，最后一掌抚在了石轩的百会穴上，石轩随之吐出一口气来，这口气呈淡红色，足有二尺有余。石轩吐了有盏茶功夫，这口气才消散不见。
　　叶阴明疗伤完毕，盘膝坐地闭目调息，石轩亦是如此。过了半晌，二人同时睁开双眼，石轩呵呵大笑道：“暗疾已愈，阴明，这回多亏你了。”
　　“教主哪里的话，我只不过略尽绵薄而已。”
　　许青阳和杜天河见石轩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复原伤势，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神色。二人此前猜到石轩大约是受了内伤，心中不知有多盼着他能够暴毙而亡，好有机会提前登上教主之位，此时见其痊愈，不免对叶阴明大起怨憎。
　　叶阴明站起身来，对觉心道：“小和尚，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咱们搭搭手吧。”
　　方才叶阴明替石轩疗伤，整个过程都被觉心瞧在了眼中。他瞧出叶阴明应当是将石轩体内紊乱的阴阳二气重归平衡，让二者不再冲突，与他之前的状况十分相似。他瞧了叶阴明的手法，心中又有所悟。
　　觉心站起身来，与叶阴明相对而立。叶阴明笑道：“你连战连胜，我教几大高手竟不能敌，真是后生可畏。”觉心见他年龄也不甚大，说话却老气横秋，倒也好笑，便道：“明教高人武功精湛，我赢得十分侥幸。听闻阁下是明教第一高手，还望你手下留情。”
　　“小和尚话说的很谦和，出手却凶猛的很，虚伪啊虚伪。”叶阴明话音方落，忽然并指如剑，点向觉心。觉心早有防备，右手无名指探出，剑气激射，剑法拙滞古朴，正是六脉神剑当中的关冲剑。
　　叶阴明叫了声好，指剑下探，批亢捣虚，点向觉心破绽之处，变招如行云流水，毫无斧凿痕迹。觉心见到此招，心中猛然一凛，数丈外的风扶摇见状亦是大为惊讶，只因叶阴明的剑路正与“独孤九剑”的剑意相合，取的是攻敌之必救的路子。风扶摇大为奇怪，独孤求败在收他为徒时说过，这一生只他一个弟子，再无第二个传人，叶阴明却是从何处习得独孤九剑的？难道另有前辈高人悟得同样的剑意？正思索间，叶阴明又出一指，削向觉心肩胛处。觉心连忙展开身法，避了过去。
　　觉心几乎忍不住喊出声去问风扶摇面前这人是不是他的师兄，话在喉头，却终究忍了下去。叶阴明一招占先，便是得理不饶人，一指又是刺向觉心咽喉，只是这一招似乎与“独孤九剑”不甚相同，其中颇有似是而非之处。
　　觉心错步避开，眼神中透出诧异。叶阴明一招走形，嘿嘿一笑当即变招，化指为拳，拳头如立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摇摇晃晃，捶向觉心胸前要穴。觉心双眼瞪大，大为惊诧，只因对方使出的正是天山折梅手当中的一招。他虽是惊讶，心念闪动之间已有应对之策，当下不闪不避，亦是同样一招，与叶阴明对攻而去。
　　叶阴明哈哈一笑，拳至中途就已收手后退，“小和尚聪明大胆，瞧出我的虚实来了。”原来叶阴明这几招武功，都是之前见到觉心和风扶摇比武时所用，现学现卖来的，使出来也甚是相似，几乎能以假乱真。只不过有形无质，运劲发力的法门并不能从招式表面上学到。觉心胆大心细，同使一招，当即破了他的招数。但饶是如此，也说明叶阴明悟性极高，见过一遍便使得似模似样，令人惊异。
　　“呵呵，别人的武功终究使得不好，还是用自己的功夫吧。”叶阴明忽然身法一变，一掌似推似拍，向觉心打来。觉心掌法已然大成，喝了一声，一招“利涉大川”对了过去，却不料手掌刚与对手相触，就觉对方掌上传来一股十分怪异的力道，将自己的手掌黏住并向侧方带去，将掌力卸到一旁。
　　许青阳、杜天河等眼力高明的明教中人见状登时瞪大了眼睛，许青阳喝道：“好个叶阴明，你竟然偷学了‘乾坤大挪移’。”杜天河亦是冷哼一声：“叶阴明，本教只有历代教主能学乾坤大挪移神功，你擅学教中至高宝典，当受圣火焚身之刑。”
　　叶阴明尚未答话，就听石轩缓缓道：“是我准许他学乾坤大挪移的。”
　　许、杜二人同感惊异，同时问道：“什么？”
　　叶阴明呵呵一笑：“我能得授乾坤大挪移，乃是蒙教主青眼，你们就不必羡慕了。”手上不停，不住发招，与觉心对攻。
　　许青阳眉头皱起，一言不发。杜天河却沉不住气，质问道：“教主，本教向来只有教主才能学到乾坤大挪移，不知教主传他神功，用意何在？”
　　“叶阴明之前得我密令，为本教立下大功，因此我便将乾坤大挪移和圣火令上所载武功作为奖赏，传给了他。只是没想到，我将乾坤大挪移练到第三层便难以寸进，强练后留下了隐患。他却在短短时间之内便练到了第四层，并且学会了圣火令神功，真不愧是本教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众人被他话语吸引，一齐向场中望去，只见叶阴明身法幻动，难以捉摸，与觉心变幻如龙的身法相比，一时间竟不落下风，而且无论出拳踢腿，其角度方位均出人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
　　叶阴明的武功不同寻常，觉心此时最有感触，本应出拳或出掌的一招，他却竟然用腿攻击下盘；本应直扑来攻的一招，忽然一个筋斗翻了过来再施以攻击。总之其武功之怪异，招数之反常，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
　　觉心这一番感受，本就与实情贴近，乾坤大挪移乃波斯明教的前辈高人所创，圣火令神功更是“山中老人”霍山创作，都是西域顶尖的武功，路数与中原截然不同。他此时碰见，只觉对方武功怪里怪气，不可测度，打得甚是难受。
　　二人身法迅捷，出手如雷轰电闪，数个呼吸之间便交手数十次。大多数人只听场中的交手声如炒豆般连绵不绝，只有石轩、许青阳、杜天河等寥寥数人才能瞧得清二人到底交手了多少次。
　　二人又斗半晌，觉心心中忽有所悟。他心道，无论对方怎么出招，总不离拳打脚踢肘击膝撞等攻击手段，就算对方招式怪异，劲道奇诡，但只要出手，都是以内劲或身体某一部位攻击到自己方可得手。想到这里，觉心不再理会对方怪异的招式，阴阳二气在体内融合一处，勃然爆发，以十成劲力打出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见龙在田”，轰向叶阴明。他的想法显而易见，对方招式怪异也罢，劲力古怪也罢，我自一掌破之，一力降十会。
　　果不其然，叶阴明见到觉心如巨浪拍岸般的一掌，心中一惊，脚下微错，身子猛然横掠丈余方才避过掌劲。觉心不待他稳住身形，鱼龙舞使出，化作一道残影闪过落在他的落脚处，又是一招亢龙有悔直击其胸腹之间。叶阴明见躲不过，哈哈大笑，亦是一掌前推，与觉心手掌相抵，轰然大响间，二人各退一步，谁也没占上风。
　　觉心劲力受挫，却猛喝一声又踏上一步，使出降龙掌当中的“履霜冰至”，左掌右拳，直击横推，一快一慢的打了过去。此招本就刚柔相济，正方相成，妙用无穷，被觉心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加变化，将阴阳二气分别运至左右两手当中，掌劲一阴一阳，交击而去。
　　叶阴明见觉心接二连三的猛攻向他，大笑道：“小和尚太想赢，可未必赢得过我。”双手亦是一前一后，欲与觉心对拼内劲。用左手接住觉心的右拳还未觉得如何，可不料右掌接住觉心的左掌时却险些吃了大亏。他哪里想到觉心左右两手的劲力竟然能分化阴阳，各行其路，他心中一惊，连忙催动内力，抵住觉心的掌劲。
　　觉心见他入彀，心下一喜，阴阳二气交替缓急，仿若拉动铁锯，一点一点消磨叶阴明的内力。叶阴明虽是在奋力抵挡当中，面上却笑意不减。他没料到觉心竟能将阴阳二气同使用出，这在武林当中可谓开天辟地头一遭，不由让他大感兴味。
　　二人的头顶渐渐白气蒸腾，站在觉心左侧的人只感觉暖风吹拂，如沐春风，站在他右侧的却只觉寒风飒飒，如处凛冬，站在觉心身后的人，却觉得冷热交替，甚是难受。如此奇异感受，众人别说见过，连听也没听过，不由对觉心的武功凭空添上了一层敬畏。
　　又过半晌，二人虽仍是不分胜败，但内力已渐渐衰竭。忽然叶阴明脸上青气一闪，再瞬间转为红色，然后闷哼一声，与觉心手掌分开倒退一步，觉心亦是浑身一震，倒退一步站定，双手微微发抖，却强自稳住身形。
　　叶阴明呼出一口气，俊脸上重又浮出笑意，道：“小和尚厉害的很，我不是你的对手。”此言一出，明教上下尽皆哗然。
　　觉心面露诧异，方才叶阴明的手法十分高明，他虽是没有同使阴阳二气的能力，却趁着自己的真气逐渐衰弱时，冒了极大风险，内力在瞬息之间转阴为阳，将自己震开，让两人谁都没占到便宜，也谁都没有吃亏，当是打了个平手才对，为何对方却说是自己赢了。正疑惑间，却见叶阴明冲他眨了眨眼睛，觉心心中一动，将疑问压在心底，闭口不言，只看对方如何做法。
　　只听叶阴明对石轩道：“教主，咱们技不如人，几人轮番上场都打不过这个小子，不如照你之前所言，放他们离开光明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