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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板张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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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雨水多、天气凉,杜鹃花开得迟,可自第一朵花儿红艳艳、颤巍巍地缀上枝头,那如火如荼的态势便一发不可收拾。自此,杜家坨也变得热闹了,这个因为杜鹃的美丽而被冠名“杜”姓的弹丸之地近年来大有升级为省级著名自然风景区的架势,它的喧嚣始于杜鹃花开。
  “来看,来看,整个杜家坨只此一家啊,野生杜鹃花,现挖现卖……”张炳良咋呼着烟熏后的老咽炎嗓子,在梨湾农贸市场大门口摆开架势做生意。一根磨得光滑铮亮的扁担,两个故意抹了湿泥的竹箩筐,6株产自隔壁镇欣欣花圃的盆栽杜鹃——今天早晨刚由塑料大棚移出来,经过简单的“乡土”包装,就匆匆与往来穿梭的城里人见面了。
  “野生杜鹃花,花开了拳头大,与杜鹃长廊的品种一模一样。”音量高才能在周围混杂的吆喝声中脱颖而出,张炳良用吞咽口水的方式缓解大宗气息冲破声带造成的嗓子干痒。为了显出与野生花卉同样的质朴,他坚持用嗓子喊,并且瞧不上旁边卖卤菜的,用劣质小喇叭反复播送着蹩脚普通话——“独家秘方,三代祖传卤豆干、卤鸭子、卤猪蹄,天下第一卤。”呱噪,烦,吹嘘得离谱!
  “什么花?”
  “杜鹃,野生的。”
  “哟,怎么卖?”
  “包装盆,200。”
  “这么贵呀!”
  “好货不怕比!”张炳良说话硬气。唬人的时候,气势尤其重要,得自丹田提着一口气蓄在喉管,发音时专挑铿锵的字眼喷薄而出。
  “没什么特别嘛,卖得比市里花市还贵。”
  “花市卖的,那是什么货色!”张炳良嫌弃狗屎一般地皱眉,蹲下身拎起一株颜色红得最正的杜鹃,凑到女人眼前,“您看这根,多粗壮,枝丫少,花苞多。”他粗短的手指轻轻扒拉裹着湿泥的须根。“杜鹃长廊的花漂亮吧,这跟它是同一个品种。”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话中带着挑衅与质疑。
  “这位美女,您这么说就是打我脸了。早晨刚从后山坡挖来的几株。”张炳良缩缩脖子,环顾左右,压低声音与这位穿着桑蚕丝面料及膝长裙的女人耳语:“花好,俏得很。杜家坨现在不让挖野生杜鹃,逮着要请到村委会喝沱茶。这几株,还是爬到老虎岭的后山去挖的,路难走得很。我这腿,还刮伤了呢。”说着就要卷裤腿,露出小腿黑乎乎打结的汗毛和一缕褪色的紫药水印。
  “这老虎岭后山,能挖到的杜鹃也是不多啦。这些年都一窝一窝地往市里送,往省里送,好品种,就我们当地人知道哪儿还有。”张炳良见买花人瞧得真切,越发说得带劲儿:“200块,最低价。美女,您看好了就买。不能用手摸啊,这花儿娇贵着呢!”
  做买卖是要欲擒故纵的,决不能喋喋不休、“赶鸭子上架”似地推销。身边最经典的范例莫过于商场开业周年庆,掉牙的老梗,机不可失的史上最低折与限量清仓,根本抹不开身的人头攒动……老道的营业员会热情地帮姑娘、主妇们挑选、搭配,在顾客对着镜子美滋滋地走远走进、打量细节时却忽然变得理智、抠搜起来,让购物欲膨胀、被吹捧得心花路放的女人们想清楚再买单。张炳良亦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花是不能再便宜,顶破天把花盆的钱抹了,用塑料袋分别装上花株和土。其实,这位戴着两颗钻戒的女人根本瞧不上土里土气、做工画工都很粗糙的白底青花鱼鸟纹花盆,觉得配不上安放了麻将桌、藤条吊篮的阳台。最终,双方合计每株180元拿走。卖家仿佛吃了天大的亏,肉被割走一块似地痛苦哼唧:“拿命换来的花儿就值这几个钱!我这腿哦,怕是今年都不敢进山了。”买家的思路跟张炳良不在同一个频道,她在乎的是与众不同,是微信朋友圈即将创新高的点赞数量。富贵的女人压制住内心的窃喜,不再与商贩计较磨牙,带走2盆。临走,撂下狠话:“我就住前边锦绣雅苑,花若不是野生的,就找你退钱。”
  “您放心好了,我就是本地人,跑不了。”又来了其他买花儿人,张炳良一边左右逢源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暗自呸着唾沫,心想,嘿嘿!哪来儿的野生,百多块钱还想老子下坡上坎去卖命?我就不信你能拿花去做DNA。五分钟的脚程偏要开车,添堵的吧。城里人赚钱容易,就不许我找点儿来历,共同富裕?
  小摊上的生意总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候乌泱泱围拢几拨人,买东西的问价喊话如干架,生怕自己遭了怠慢,音量不经意间越放越大;卖东西的恨不能生出五双耳朵十张嘴,不仅要扛住五雷轰顶般密集的问询和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还得眼明手快,凭借瞬间“望闻问切”的功力找准潜藏的买家。
  喧哗之后,剩下的几株花有点打蔫儿,张炳良含了一口水,嘴唇嘟得跟壶嘴儿似的小心翼翼朝花瓣喷去,心里念叨:口水也是男人的精血,可补啦。财神花苞呢,你们可得打足精神,待爷爷再寻个有钱的买主,让你们麻雀变凤凰,从糟践的大棚搬到独门独户的阳台,住瓷盆喝营养液,还有美女搂着自拍。他想得挺美,仿佛自己就是那颤颤袅袅、妖艳欲滴的鲜花。
  说也怪,杜家坨的水土养人不咋地,从古到今也没出过什么名人,考过什么状元,但是养杜鹃却是一绝。单说颜色,就有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复色的;若细数,这红的里头还分大红、朱红、桔红、嫣红、粉红、茜红、枣红等等,品色那是一顶一的纯正绚丽。再说花姿,欲开未开之时,嫩绿的花萼如镶嵌宝石的底座,稳稳地托住皱瘪团拢的花瓣,像手捧婴孩般极尽呵护之责;待熏风雨露轻抚,花儿就那样似娇还羞地一片片分开、舒展、绽放,竟如幼女渐长,活脱脱出落为娉婷的小娇娘。
  眼看太阳越来越毒,街上走动的人只剩下稀稀拉拉回屋的,张炳良犯了懒。“回家吧,钱也赚不完,吃了午饭,还得赶去魏家茶馆摸两把呢。”他嘀咕着开始收拾东西。这年头,只要火头旺,干什么赚什么,牌桌上要什么来什么,管它“倒倒糊”“换三张”“血流成河”,暗杠自摸清一色全归我!
  说收拾,也简单,这扁担竹筐的,顶多算一游摊儿,不用交税不交管理费,今儿在菜市场,明儿便换在小区侧门,哪里人多,张炳良就去哪儿。卖花儿,卖茶叶,卖木耳,卖山笋,什么挣钱卖什么,来路不重要,关键是卖名气,卖特产,卖嘴甜,城里人买房不眨眼,阔着呢!
  两个框一叠,扁担一竖,蹲下身捡起顺风势贴地翻滚的塑料袋套好孤零零一株花,不大会儿功夫,营生的家伙什就归整停当了。张炳良挪到街边的树荫下等麻木车。
  公车太TM挤了,从镇上到杜家坨就6辆车来回跑,不堵车单程50分钟,但避暑旺季路况顺畅的时候少之又少。即使苦等困守盼到一辆大巴,也不见得能挤上去。车里孩子哭大妈嚷,腾出一个空位便有三四个屁股抢着粘座板。抢到的长舒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拢拢头发、撩撩衣角,待喘息完毕再将挎包、背包、手提之物褪到大腿上捧着,或目光逃避地盯着窗外,或痴痴呆呆地看着人腿,还有的则摆弄手机选照片翻微信。
  这个往上数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八百年都无人问津的高山密林荒僻之地近几年摇身一变,成为了富氧、清凉、花团锦簇的养生圣地。H市和相邻的C市居民首先瞄准了这块风水宝地,有点闲钱的纷纷来此购房买屋,谨慎观望的亦可租间民房消暑纳凉。如此一来,从望坡镇通往杜家坨沿线那如羊肠般的双车道县级公路两旁便鳞次栉比地兴修着楼盘、小区数百个。人口密度大,长期居住的又多是退休带娃的人群,年龄结构相仿,平日在城里长久不见的老邻居、老同学、疏远的同事都能在拥挤的公车上以最狼狈的情景碰面。若一个坦然地坐着,一个煎熬地站着并随车身的摇摆东倒西歪,这样的会面就显得尴尬。坐着的不妨将正脸许给迎面而来的风景或客气无需代价的网络社交,站着的也识趣,往旁边挪上一挪,掩耳盗铃般不让四目相对。毕竟,坐着和站着是轮换的,谁晓得会不会哪趟车就颠倒了位置,又引起心里的忐忑和神情的不安。
  看出公车哲学的弯弯绕,张炳良不愿去凑热闹。还是麻木车好,无法超载,顶多四位乘客面对面文静地坐着,优雅、富贵。张炳良想不明白,城里人大都有退休工资,跟吃皇粮似的,干嘛不多出点钱,享受专车待遇?
  自觉看破人生、见多识广的张老板觉得,坐麻木车是种身份的象征。小买卖也是勤劳致富呀,难道只允许靠着裙带关系在建筑工地瞎晃悠挑刺儿的马蹄子叫工程师?一家两代守着包子铺的朱文采叫富二代?合股在镇上开手机维修铺的钱圈圈叫钱总?他张炳良好歹也经营过几种买卖,老板这个名头,他还是受得起。
  想到这儿,张炳良得意了,他甚至慷慨地预估,若是麻木车喊价5元,他绝不砍价,不能失了老板的风度。
  树荫下,风是柔和的。柳杉像握着垂柳的千手观音,温柔地舒展着万条绿臂,针状的叶子外表咋呼似毛刺,湿润的夏季,针尖儿却软软的,绿油油的。淘气的孩子扯下一枝,柳杉也不生气,更赐予离开母体的细叶以亲切、油滑,攒着盎然生机的针叶可轻抚于手背,于笑脸,柔柔地划过,带一股清香,酥酥麻麻很受用。
  树荫半径有限,张炳良向树干靠紧,斜倚着等车。商人的精明驱使他快速点算着上午的盈利。五株花,价格嘛,见人下菜碟,差不多赚了500,临收摊捡到塑料袋一个,算成本5分,早餐是麻辣土家手抓饼,3块钱……心算到一半,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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