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山

　　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清明已经净身完等侯在山顶佛堂前。
　　几只鸟儿停在他的肩头，蜷缩着打起了盹。
　　须弥山响起钟声一百零八，除了一些老得走不动路的，外加一个二师兄清幽不在，其他的全都来到了山顶佛堂前。
　　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入定的清明，神情各异，但内心皆是同样的想法：“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最后一声钟声回荡，大住持通玄手里拿着一把白色降魔杵从山下走来，身后跟着和尚清远，清远双手托着一件大红袈裟，师徒二人一步跨下就前进百丈，走了十来步便来到了山顶，在清明对其行过礼后率先进入佛堂，然后一众和尚跟在后面，分列坐在佛堂两侧的蒲团上。
　　清明最后进入佛堂，站在佛堂正中，外面的地上挤满了通了佛性的鸟兽。
　　两侧第一排的寥寥几位和尚双手合十道：“见过通玄师叔，清明师弟。”
　　第二排的则是“见过清明小师叔。”
　　以此类推，到了最后对清明的称呼只能统一叫做“师叔祖”。
　　一应礼数俱全之后，大住持通玄朗声道：“今日，时隔六百年后须弥山将再次开山，作为下山行走之人，清明将接任清远成为佛子，为佛门教化世人。”
　　说罢，通玄手中的降魔杵脱手悬空而立，所有和尚齐声唱佛，然后便见天上落下一道粗壮堪比须弥山的金色瀑布，其中光辉尽数收入那柄降魔杵中，使得原本白色的降魔杵，变得通体金黄。
　　而后那佛像前的香炉里，升腾起六颗朱砂，也不管清明愿意与否，自行落在清明头顶。见此景象，所有人向着佛像一拜。
　　唯独清明没有动作，略作思量似有所感，不由脱口而出：“我自修佛，我便是佛，无需拜他人之佛！”
　　口气大的没谱，却也没人反驳，通玄微微一笑，清远若不是手中还拿着袈裟，估计都会取出他那把折扇然后好好说些“小师弟慧根之高，师兄自愧不如”之类的话了。
　　众人齐聚佛堂原本就只是为了占着天时地利加上人和，引来天降异象自动炼化降魔杵，作为清明下山后的傍身法器，通玄又以大神通在长短不过一尺的降魔杵内开辟了一个空间，交与一位住持拿去添备渡过法的佛门器具以及路上所需的粮食和水。
　　清远再将袈裟给清明穿上，小声和清明笑道：“小师弟这幅打扮，真真是玉树临风了，师兄我羡慕得紧呢。”
　　“行了，玩笑话下去再说。”
　　得了师父的教训，清远立马作出老老实实的模样。
　　佛堂里包括通玄和清远在内的所有人皆起身，对着清明合十行礼道：“见过佛子！”
　　佛子，若说地位甚至要高出大住持半截，毕竟大住持只是负责管理须弥山，而佛子则是所有佛徒面向世间众生的代表之人，所以作为上一任佛子的清远为人散漫不重礼数，也没人去苛责，都知道他一心向佛，一些无伤大雅的言语也就只是言语罢了。
　　通玄让住持们各自带着人下去准备开山，把降魔杵交与清明后也离去。须弥山有护山大阵，名为混元金光阵，开阵即开山，须弥山就会显化在世人眼中，封山六百年无人寻得，便是关闭了这混元金光阵，须弥山从世间消失。
　　待得所有人都离去，清远终于取出他那把写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折扇，自顾自地扇着说道：“小师弟，这降魔杵现在可以说是至宝级别的神器，虽然于你来说暂时就只是个存放干粮行李的轻便包裹，等你真正用的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你身上这件袈裟，也是一件宝贝，别说什么刀枪不入，就算是擅长攻伐的大修行者，也破不开这袈裟的防护，师兄我六百年前就穿过好一阵，感觉挺舒服的。”
　　清明一听，别的没怎么上心，他不会修行，什么宝贝神器在他这里和普通的东西没区别，他就只关心大师兄六百年前就穿过的袈裟。
　　“大师兄，六百年前你就穿了，那你穿过之后洗没洗，洗干净了吗？”
　　清远扶额：“师兄我当年在那鸳鸯阁，穿着这件袈裟，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排着队来细细摩挲这宝贝，残留的香味和余温，令我时时回味，又怎么舍得洗呢。”
　　清明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袈裟，嘴里还念叨：“勿使染尘埃，勿使染尘埃。”
　　看的清远笑的合不拢嘴，赶忙阻止：“好了好了，师兄骗你的，回山后袈裟就还给师父保管了，就算我舍不得洗，师父也肯定会洗的，毕竟师父又不像我，有这些花花肠子。”
　　清明这才停下动作，又记起一事，看着周围地上这里啄啄，那里啄啄的鸟儿，说道：“大师兄，我走之后谁来喂这些鸟啊？”
　　“我来，我来。哎，你每天给它们喂食，师父说你菩萨心肠，换做是我，保不准要说我玩物丧志，谁叫你是我最疼的小师弟呢，被师父说上几句又没什么的。”
　　清明抱着清远的手臂，眉开眼笑：“知道了，大师兄最好了。”
　　抖了抖折扇，清远小声说道：“小师弟，你看师兄对你这么好，记得回山的时候帮师兄带个东西。”
　　清明眨眨眼，也小声问道：“什么东西呀，这么神秘？”
　　“帮我买把折扇，带仕女图的那种。”
　　“那什么是仕女图啊？”
　　“……”
　　午时，随着巨大一声佛唱响起，整个须弥山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西漠深处，凭空出现一座大山，山根不沾地，离地三尺悬空，隔远了根本看不出来。
　　山脚处，清远为清明送行，将降魔杵递给清明，嘱咐道：“小师弟，如果到了非要你抉择而你又无法抉择的时候，不妨先静下心来，想想何为佛，又为何修佛。”
　　清明接过降魔杵，点头道：“大师兄，我记下了，你以前说的很多话我都记下了的，不用反复念叨的。”
　　清远笑着摸了摸清明的光头，惹来清明闪躲。
　　“大师兄，我不会修行，下山后要是别人不知道我是须弥山佛子，我被欺负了怎么办？”
　　“那你就在他欺负你之前先告诉他你是佛子啊。”
　　“那万一有人明知道我是佛子，就是故意要欺负我呢？”
　　清远手中折扇一收，笃定道：“这好办，你就做出你根本不拿他当回事的样子，不要自己乱了方寸，肯定能唬住人。”
　　清明将信将疑。
　　天色也不早了，按师父估算的时间，他要走一个月才能走出西漠到中洲边界，长路漫漫，还是不要拖沓为好。
　　他扭过头对着山上大喊，尚未褪去稚气的声音回荡在须弥山间。
　　“师父，二师兄，清明走了啊！”
　　不见回应，清明有些失落，对清远轻声道：“大师兄，我走了啊。”
　　清远应道：“去吧，师兄等你回来。”
　　黄沙升腾，在须弥山和地面架起一道阶梯，清明念念不舍走上阶梯，每走一步阶梯便消散一步，断了他忍不住想要回身的念头。
　　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通玄来到清远身旁，好半晌才说道：“这一去，一切就都成了未知数。”
　　清远摇头“小师弟自然是极好的，相信他便是了。”
　　通玄瞥了眼他，转身离去，顺带说了句：“那你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是为何？”
　　清明走出很远，天色已经变得昏黄，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终于第一次回头望去，眼前所见让他愣住了。
　　走过的每一步都有绿意萌发，一路行来，已是在漫漫黄沙中铺就了一条绿色道路。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呢？”
　　……
　　中洲，帝都中天城。
　　皇宫之中，一位身穿紫金龙袍，并且龙袍上绘有九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相貌绝美却身穿黑色凤凰服的年轻女子在廊桥上一同望向西边。
　　中年男人想着方才所见异象，西漠那一道金光贯穿天地，便是远在中洲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感叹道：“须弥山，时隔六百年，终于开山了。”
　　身旁的年轻女子并未作何回应，好像须弥山开山这样能震动天下的大事，根本就入不了她心间。
　　中年男人还能清楚的记得，在他年幼时，还未成为这中洲的人皇时，也就是六百年前，曾亲眼所见那一任佛子出手，其佛法之高和深远，自己与其相比，至今仍是需要抬头望之。
　　就看这六百年不曾与世间打交道的须弥山，如何重新获得世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