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个海茵尼，被一层黑暗的纱笼罩，此时天色未见破晓，依然被枷锁紧紧禁锢，两侧的街灯如同虚设，在黑暗中只吐露出一丝尖角，就又被这夜色吞噬。
　　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少年，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闭着眼，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头顶和肩上被一层厚实的冰霜覆盖，他蜷缩着身体，鼻孔不断向外吐着白色的气息。
　　他一个人孤独的坐着，任由刺骨的风抽打他已经通红的脸颊。
　　忽然由不远处传来三声不大的钟响，树上栖息着的鸟被吓得四处惊逃，少年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打了个哈欠，掸了掸结在头发上的冰碴。
　　没有离开长椅的意思，他依旧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重新传出微弱的鼾声。
　　当第一束阳光终于降临这座城市，献给了轻微睡眠中的少年，而他只是不满的睁开眼，用手背挡住刺眼的阳光。
　　看上去略微带着些沧桑的年轻面孔，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惨白，黑色短发下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
　　少年从长椅上站起，抽出那张垫在下面的报纸。
　　“在逃犯劳伦斯依然逍遥法外。”报纸上用最大的字体记录着这个标题，然而少年没有兴趣，随手将报纸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他裹了裹身上那身垂到膝盖的黑色大衣，如老旧树干般的浅棕色长靴在结着霜的草地上踏下一排脚印，他的样子宛如童话里的死神，沉默寡言，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禁战栗的气息。
　　他顺着公园里那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直来到街上，手揣在衣兜里，抬起头，默默的看着来往的人群从他身边擦过，仿佛闻到身边的高楼还带着那股淡淡的油漆味。
　　“海茵尼，我回来了。”
　　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还要大，飘落的雪花划在脸上宛如裁好的纸片。
　　海茵尼，这座机遇与堕落交织的城市，在这里，有的人获得了新生，而有的人，却只能永远被埋葬在黑暗的角落，孤独的看着这座丝毫没有怜悯的地方，对于海茵尼，人们总会提到他的另一个名字——法外之都。
　　与其说是一座城市，海茵尼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他被三个国家紧紧包围在中间，却又不被任何一个国家接纳，在这里有着一套属于它自己的秩序，也有着自己的法律，然而在这座城市，暴力却远远高于法律，无论是执法者，还是被执法者，在所有人眼中，海茵尼更像是一头野兽，无法无天的野兽。
　　海茵尼的早上，是野兽在咆哮过后难得的清净，欧根走在街上，和其他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一般，十四五岁，头上浅灰色的帽子已经布满灰尘，衣服也被洗的发白，但帽檐下那双如黄金般的眼眸，却始终让这个流浪少年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
　　他吹着谁也没听过的哨子，双手抱着头，无所事事的漫步在海茵尼的街头，没人会在意，也没人会发出闲言碎语，这样的生活在流浪汉之间再正常不过了。
　　从教堂礼拜的钟声开始，一直到结束的钟声响过，街道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和昨天、和前天、甚至和几年前一般，仍然在不断重复着，无趣的原地踏步，缺少的人，总会被新的人取缔，悄悄地，都都没有注意过。
　　今天也是如此，街上的人随着教堂声音的结束渐渐多了起来，矮小的欧根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海，没人再注意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欧根仅剩的存在就这样被这座街道抹杀。
　　当他压低帽子，再次从人群中挤出，也没人会注意到他嘴角带着的那抹笑意，拐进幽僻的小巷，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会特地进来，只有流浪的猫狗会在这附近的垃圾箱里觅食。
　　欧根毫不客气的在一旁的破烂沙发上坐下，弹簧吱扭一声，被压出一个不小的坑洞。
　　他嘴角上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包和一个套着壳子的手机，看了手机一眼，又将手机随手扔在了垃圾堆上，砸到一只流浪猫的头上，猫咪竖起浑身的毛，敌视的瞪着沙发上的欧根。
　　“喵！”
　　欧根撇着嘴，打趣似的看着发怒的猫咪，在身上寻摸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掏出半块饼干，扔到一边，猫咪的敌意瞬间消失，去追逐那半块饼干。
　　“真羡慕你，一块饼干就能满足。”
　　他一边说着，打开了那只粉色的钱包，一小沓钞票安静的躺在里面，欧根像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玩具的孩子，脸上微笑着，吹了一声胜利者的口哨，将钱包重新合上。
　　就在他准备离开，身后的手机却突然响起声音，欧根貌似并不打算去管，他双手抱着后脑，迈着步子朝着小巷外面走去，手机的光亮却吸引了刚刚的那只流浪猫，猫咪跳到垃圾箱的盖子上，拨弄着手机，按到了上面的按键。
　　“我劝你最好立刻回头，今晚的牢饭的菜单是我负责的。”
　　手机里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猫咪被声音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之后被吓得四处逃窜，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欧根却突然愣在那儿，电话很明显是在找他，而且那个声音，令让他熟悉到近乎厌恶。
　　之后电话里再也没有传来声音，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分钟，一直站在那里的欧根终于走了过去将手机拾起，贴在自己耳边。
　　“你该感谢这只猫替你免受了一次牢狱之灾。”
　　听完这些话之后，欧根的脸色有些不快，刚刚那副表情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他阴沉着脸四周观望，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在四下寻找了一会儿之后，欧根大口的向外舒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弹簧再一次发出带着铁锈的吱纽声。
　　“真的是好久不见，劳伦斯，怎么，你也开始做起这种勾当了，打陌生人的手机号码然后说这种话，该不会是想要诈骗？”欧根嘲笑道，他的语气尖锐，似乎是在故意针对他。
　　“诈骗？如果这种事情能叫诈骗的话。”被叫做劳伦斯的男人反倒是很淡定，“倒是你，如果我还没老糊涂的话，你今年刚好十八对吧，不过你已经几年没长过个子了？我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这么高。”
　　劳伦斯一本正经的嘲笑着欧根，两人就像是重复着一件早已习惯的事情。
　　“斗嘴什么的就免了，你今天动用了全海茵尼的监控系统就为了来找我吵架？”欧根的表情没有之前那样的放松，他看起来有点生气，轰走了敌视的瞅着他耳边手机的那只猫。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闲到去找一个本该永远从这座城市消失的家伙聊天。”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对我的挑衅么。”欧根无情的笑了笑，“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要挂了，你的声音现在让我想吐。”
　　当欧根苦笑着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灰尘，看着一直亮着的屏幕。
　　“我找你，只是想做笔交易，交易懂吗，我们双方都不会吃亏的那种，下午一点，老地方见。”
　　“喂喂喂，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你连交易的内容都不告诉我，就希望我这样妥协？你现在已经没有命令我的权利了，别老是对我指手画脚的。”
　　“这件事我没办法这样告诉你，信不信由你，我给你的筹码应该是很和你胃口的，我有这个自信，你应该也明白，我从不做这些无用功。”
　　欧根听完，便想要挂掉手机。
　　“先别挂，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欧根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继续他说下去，“你刚刚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钱包，还回去。”
　　“我要是不呢。”欧根笑了笑。
　　“那我们可以在下午直接在海茵尼监狱的审讯室见了，到时候我会泡你最爱喝的奶茶。”
　　“我要蓝莓味的。”
　　“没有蓝莓味，只有咖啡的。”
　　“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上一杯安眠药，我想味道或许还会好一点。”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劳伦斯便已经挂掉通话，欧根再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做出投掷的动作，还没手机脱手，他突然戛然而，叹了口气，不满的踢了一脚在那里翻着垃圾桶的猫之后，将手机揣进兜里。
　　…………
　　“我觉得我的包有些不对劲。”
　　从街道出来的黑发女人摸着自己的挎包站在原地。
　　“怎么，钱包被偷了？”旁边的金发女人看见伙伴停在那里，也站在原地，目光看向她的挎包。
　　“应该不会，这次我护的很严实，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书包似乎比刚刚要重一些。”她说着，将肩上的挎包打开，上面没有任何的划痕或是被拉开的痕迹。
　　手机和钱包都安静的躺在里面，甚至没有被动过地方，但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却吸引了女人的注意。。
　　“噢，天哪。”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被咬了一大口的三明治，蹭了她一手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