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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四川矿场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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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我们以前是怎么仰望天空的,我们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鸟类,直到相信天使高我们一等,因为生来如此被教导,我看着眼前落下的一堆堆的羽毛,幻想着天堂有多少诗人写着诗篇,仰视着知识之树,树下是腐烂的智慧果实,我想不通,天使为什么不将它拾起,赋予我们,还是我们心知肚明,却掩耳盗铃,灵魂里的一点星火,指引我们在混沌中穿行,如果诗篇用谎言编织真理,那我们已经选择相信。”
  “同志们,快递来了!”
  循着声儿,两个灰蓬蓬的脑袋从四川雅安山间的红色瓦房子里钻出来,在瓦房边上,巨大的矿场蜂鸣声以及那得利江源头奔腾的逐石拍岸声相谐成曲,远远看去,那厂房白洁如新,河水更是清得一眼望底,两个走动的脑袋如油画中的灰墨突然擦出了人气儿。他们挪动到站在山石上远眺的胖子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仰着高原红的脸远远地眺望着从远处颤颤微微飞来的无人机,就像在古时村口等着救济口粮的难民。
  “胖子,买了啥?瞧把它累得,一直在抽抽啊!”
  “嘿嘿。”胖子手搭在自己鼓起的橘黄色T恤上,看着无人机在自己圆形的眼镜片儿里颤颤巍巍,越变越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啥东西啊,笑得这么淫荡,是用的吧?”
  “难道是……女朋友?”钱峰脸冲着胖子另一侧的大头哈哈大笑起来
  胖子笑脸一收,故作认真:“滚滚滚,我还需要用那玩意儿,我对山下的藏族姑娘是有感情地!”
  胖子是纯技术出身,名牌大学芯片专业,任何硬件在他手上都玩得飞转,凭借几年前的一次
  莱特银升级行情,一跃成为10亿资金量的超级大户,和刘克诚的接触也从那时候开始,此后的多项数字资产合并均通过刘克诚的隐密财团进行,钱枫和肖都是后来的晚辈,但却把持了全中国的手机批发业务,可是如果你问他们怎么干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懂路。他们热爱技术,对技术的把玩兴趣远超过对钱和女人~
  嬉笑间,那无人机已飞近,对着底下三个转动着的脑袋转了一圈,停在他们身后的空地上,落地间塔塔塔扬起一堆灰尘。三人撩了撩眼前的灰,看着机体显示器上的名牌显示出来:“刘-克-诚。”
  “头,你快递!”三人一块儿冲着红瓦房子喊。
  里屋的男子听着声登一下苏醒过来,窗外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他随手套上件纯黑色的T恤,浅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头发齐整地背在后头,年龄估摸着也就二十八九上下,却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挖矿机持有者,谁也不知道他家现在究竟藏着多少数字资产。他低头走出房子,用指纹识别解下无人机架上的箱子.
  “你眼睛咋了”胖子问道。
  “刚睡醒有点晕光,今儿快递够快的。”
  “什么东西啊,头。”几个人围着那箱子直寻摸……
  “这个?”刘克诚也不含糊,扒开了伏在上边的包装,一堆球型装置的黑色圆球在泡沫堆里露了出来。
  刘克诚冷峻地冲着几个伙计看了看,没说话,抓起几个圆球往空中一抛,那圆球登时如甲虫打开背脊,高速震翅,呼啦啦悬停在半空。
  “我们的信号探测工具,针对5G网络。”他冲着身旁的伙计一笑,右手在腕表上调动着指令,那几个黑球瞬间散开,向山下的雅安城飞去。
  实验还是成功了,我蹲在厂子门口,愣神地看着自个儿飞回来的D509在地上斜着身子打颤,电视屏幕里大老板强哥在作通知演讲:“兄弟们,今天科技改变了我们的未来,让我们好好地去享受科技未来吧,我承诺给各位兄弟的好生活一定会做到,我们……后会有期。“小年轻方维就像没听懂大老板的暗话似的,还在鼓励一众垂头丧气的员工一起鼓掌。
  不出所料,正式的通知从PR部门传到了我的邮箱,点开腕表扫了扫内容,大体是诸如感谢多年贡献之类的话,还发了一笔三个月的补偿金,这意味着我因为这群无人机失业了。
  ”F-u-c-k!”我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朝着D509丢了过去。“平时咋不见你这么能耐呢?!”
  在地球的另一边,欧洲海牙,马斯特看完中国西东快递老板大强哥的英文演讲,关掉了电视,银白色的头发顺着椅背转了过来,他面对着眼前四位亚裔国际刑警,理了理身上的灰色西装,眉角微微扬起:“额……谁能告诉我,刚才他说的新技术是什么来着。“一阵沉默…”..
  “DAG”,“嗯,是的长官。”“D…...A……G,一种新技术,你知道它能……抱歉,你知道我射击满分,至于这个,我实在是……”几个男刑警皱着眉头胡说八道一通。马斯特抿着嘴低着头,双手抱得更紧了一些。
  “DAG技术,有向环形图,区块链技术的一种,它能帮助区块链技术在实现数据共享的同时,确保命令形态的稳定,长官。”站在右侧的一名女刑警答了上来,一对明亮的黑色双眸坚定地盯着马斯特。
  “嘿,姑娘,我觉得你应该研究一下我们下午约会的事儿”“哈哈哈….“男警官们碰拳庆祝着什么。
  马斯特冲着他们,头侧向一边,微笑道:“先生们,我觉得你们可以出去了。“
  “哦不,我想去中国旅行“”我真的很久没放假了,老大……。“
  “好了,下次吧,会有机会的。“马斯特再度示意了一次,男警官们识趣地推门出去了。
  ”唐……唐萱。是吗?“
  ”是的,长官。“
  “你学经济学专业,为什么会学习编程。“
  ”爱好!”
  “你别见怪,你知道很多男警官学这些都是为了侵入偶像的FACEBOOK帐户看看……“
  “爱好!长官。“唐萱冲着马斯特再度强调了一遍,声音更大了一些。
  “好吧……,“马斯特瞥着桌上档案上的唐萱父亲一栏--2027年因为黑客攻击混凝土系统装置身亡……合上了档案.
  “好吧唐萱,我们说下任务吧……,wenick是全球最大的区块链犯罪专家,年龄不详,他可以侵入任何联网设备,任何!你需要准备好……准备好失去生命.”马斯特定睛看着唐萱.,继续说着
  “因为……我们不确定它是否涉及军火交易,所以再回答我一遍,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是……,长官.”
  “行动档案我会通过加密邮件通道发送给你,你的新身份是这栋建筑的一个乐高机器人编程老师,你必须收起你的警察作派,变得……像个女人.“马斯特转着手指不由自主地说出来,却怕这话锋伤着她。他转身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装备箱,递到唐萱手里.
  唐萱盯着马斯特,摘下戴在头上的警帽,一头乌黑长发散落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配上唐萱长发飘飘的清丽模样,看得马斯特一阵荡漾,要不是唐萱的年龄可以当自己孩子,他发誓会追求她的,谁让自己是法国人呢.
  唐萱微笑对着还在发痴的马斯特,提落着帽子、黑色装备,转身退出马斯特的办公室,又再度打开门,坏笑着抛下一句话:”长官,你见过很妩媚的程序员?”
  “砰!”大力合门而出.
  留下马斯特在那儿空喊:“嘿亲爱的,你可以晚一天出发的…….我们吃个饭重新认识一下什么的……”
  【上海机场】
  2040年3月2日下午,从法国起飞的飞机,落地上海,唐萱穿着米色帽衫灰色格子牛仔裤,口里嚼着口香糖,推着黑色的行李箱进入出站口,乌泱泱的人潮在眼前晃动着,……各种听不懂的普通话在她这个年轻女警四周乱蹦,这种鲜活的人群信息像潮水一样填进她嘴里逐渐吹大的泡泡。
  “喂,我下飞机了,3号出口,放心会议时间会赶上的。“
  唐萱顺着声音,转头看着身边打电话的女人。哇哦,中东美女阿,和身旁戴着墨镜的白领美女相比,自己的装束简直像个孩子---她黑色浅高跟,白色西装,墨镜下一张更白的略施粉黛的瓜子脸,一头长发简单利落地束在颈上。也许是女人察觉到有人看她,她转过脸来莞尔一笑,手里的透明手机却并没有放下,唐萱嘴里的泡泡被瞬间击破了。
  “代我向你们老板问好,圆桌会议一定参加。“美女转过脸向左侧出口走去。
  唐萱跨着步走向另一侧的出口,宣誓性地理了理自己的额头。听到后边接机者们的寒暄:“苏总,您可真忙啊……等您半天了,这边请。”
  [展博家]
  2040年3月2日晚,“爸爸,你知不知道JAVA怎么配置程序啊?“我靠在床上捧着平板,看着孩子躺在自己怀里闭着眼迷迷糊糊地问着。
  “我,当然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理了理孩子身上的毯子,被问得一愣。
  “老师说的我都听不懂,老师说我太小了,还得加时间学。“
  ”听不懂啊…..陈艺涵,不是爸爸跟你吹,“我悄悄地在腕表上输入JAVA配置,”这个很简单的。“系统变量,环境变量…糟糕……完全看不懂啊,我轻轻地将平板放下,轻抚着孩子的头发。
  “那……你先好好睡觉,明天就会了。”我伸手拽了拽孩子身上米蓝色的毯子。
  “真的吗?“
  “真的“
  “……爸爸晚安。“
  “晚安……。”
  安顿好孩子,关上灯,我搭在阳台栏杆上,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钱越来越紧,同类的工作都被机器人取代了,必须想办法快点赚钱.腕表上的浏览器正不断地推送着广告,童装衣服,快递工作,快赚门道,游戏代练……只要自己在想的,似乎都会快速地被搜索到,兔崽子刚说的加时间学,是说要加课时吧。
  我继续翻阅着信息,哪怕在犄角旮旯里,他也要找到快速获得金钱的方法,”10倍区块链数字股杠杆交易”讯息映入他的眼帘.
  “交易。”我脑海里突然闪过老爸临终前的画面,他躺在ICU病房,对着五岁的我说,“陈展博,你记住,不管你将来做什么,永远不要碰数字股交易市场……“那年,父亲全公司的人刚给自己庆祝完生日,我不明白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当我坐在他膝盖上时,他总会拿着尺子跟我比划着那些红绿相间的K线图,那些高低点在他的尺子下就像本该到达一样。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应该试着用他的方法……可是,他交代过的……许久的思量,我倚靠在阳台上看着熟睡的艺涵,他足以打败一切理智,我走进房间,戴上瞳膜眼镜,把自己U盘上的2/3的数字资产共计10万个cny转入了XB交易所。
  一道穿梭而来的方形门过后,虚拟交易所空间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以太区块做多90单””MR赵,现在交投情绪很热烈,你应该增加20%仓位,听我的准没错……““趋势线机器人交易员30个,好的,多单方向.”交投声此起彼伏地向我袭来,两侧匆忙而过穿着红绿马甲的交易员们肩膀夹着电话,不停地记录着下单信息.交易显示屏环形分列在4米见高的墙上.滚动显示着全球交易所的红绿价格信息,我突然有些喜欢上这个熟悉的场景,尽管这些都是幻像。一个矮胖的绿马甲下单员,顶着光头走到我身边:“嘿,新来的!我叫ROCKEY,有什么可以效劳?”伸出手和我打招呼.
  “额,我想做点稳妥点的投资.”
  “那你可以关闭右上角的退出键出去了”ROCKEY略带认真地说,
  “呵呵.开个玩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可以试试这个新区块资产Lgjm,全网均价30CNY一份,我这里,只需要29元.而且现在是个支撑位……”
  【四川矿场】
  “头…….有新肉鸡!”
  “你说….什么…..?”
  雅安矿场里,胖子对着站在扶梯上检测矿机的刘克诚大声喊着,风扇声和蜂鸣声将他的喊声冲得支离破碎,挖矿机器人在暗色的矿场里闪着红绿色的光。
  刘克诚撂下手里的工具,从铝质扶梯上一步步下来,还剩半楼高,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你刚说什么?“刘克诚塞着一只耳朵,尽力听着。
  “有肉鸡,100万!“
  刘克诚搭着胖子的肩膀走出了矿场,“我说你就不能装一批消音器!”胖子抱高声抱怨道。
  “呵呵,装了没感觉,说正事,哪种肉鸡?”
  “XB交易所有一批新肉鸡,最大的帐户刚进了100万……”
  “行,叫兄弟们准备下。“
  胖子转身冲着矿场门大喊一声:”兄弟们!干活啦。“
  我按照ROCKEY的提示,买入了Lgjm,看着那价格平稳波动着,他丝毫没察觉到在互联网的另一头,刘克诚正悄悄地连接进自己和整个交易所的新帐户系统。
  “胖子,多单有多少了?”
  “额,3亿。”
  “确认了吗?”
  “确认,北京那边也确认了。”
  “好,开空。”刘克诚点燃了一支烟。
  话音刚落,Lgjm价格突然从29元一路下跌,直到15.5元,其他交易所虽伴随下跌,却还在27、26的位置。我看着价格一点点下跌,一点点下跌,他觉得自己的魂被掏空一样,我抓着ROCKEY的领子怒问道:“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价格不一样!“交易厅里的人突然像定住似得,紧接着,警报声响起,眼前的ROCKEY化成晶格状,那繁荣的交投场景便瞬间凝聚成一道白光,漆黑一片。我摘下瞳膜,瘫坐在沙发上。想到在虚拟交易所遭遇的场景,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满脸憔悴、胡子拉碴地敲开了隔壁王婶的门。王婶抱着她家白色的狮子狗出来,”哟,怎么了这是。”
  “那什么,王婶,我昨天…..喝高了,今天有事,麻烦你今天帮我照顾下儿子。”
  “没问题啊,都自家人,客气啥,不过小陈阿,你说你一当爹的人,喝那么多干吗呢。”
  “那行,谢谢您啊”没听王婶说完,我就蹬瞪蹬下楼去了。
  我的车开得飞快,脑子里充斥着交易欺诈的字眼,另一种恐惧感是这个交易所已经因挤兑形将跑路,我甚至觉得如果再晚一步,交易所就会像瞳膜眼镜里看到的一样,突然化成一团黑影,消失掉.临近中楼,事态比自己想象的更为严重,中楼门口的临时停车场停满了车,空中悬停的围观车辆,把个中楼上下堵得严严实实.我下车竭力扒开挤在前面的围观人群,那些早到的人拉着红色横幅抗议着:“XB交易所,还我乐高还我乐高!”中楼大门口,穿着白色忖衫的保安组成人墙,阻止受害者的进入.吵嚷声、抗议声、汽车鸣笛声煮成了一锅杀气腾腾的粥.
  而在中楼顶层,李森握着咖啡杯,透过茶色玻璃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这些聒噪的人群就像蚂蚁一样在他的脚底下,好像一用力就能踩死许多,他甚至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右脚证实自己的想法。一架白色的蝶形跑车向自己飞来,驾驶座上穿着白色制服的美女冲他摆摆手,然后眉眼一抬,升向中楼上方的停车坪。不一会儿,她熟悉的高跟鞋声就磕着木板,进了李森的办公室,站在他身边一起盯着地面。
  “阵仗很大,你打算怎么办?”苏忆叉着手,侧过身来问道。
  “谈判呗,能怎么办.”李森吹了吹尚热的咖啡.对于李森来说,这样的场面他已见过很多次,在他20多岁创办XB的时候,数字资产政策法律尚处于真空期,他从谨小慎微走向全球最大,每年经历的死亡威胁不下10次,业内业外、黑道白道、大公司小赌客,是个人都想从他这里捞油水,一个人过地坎越多心脏越强大,心脏越强大做事就越干脆。
  “全赔吗?”苏忆继续追问着。李森泯了口咖啡,那烟气儿熏得他的镜片一阵起雾。他转过身来,丢下一句话:“一分不赔。”
  “操你妈!“一名穿着蓝色球衣的高个男子冲着出来谈判的律师吼了一句,挥起拳头就准备动手,身边的保安们赶紧架住他,“你们知道他刚说什么吗!他说黑客攻击不是交易所责任。一分不赔!“被架着胳膊的男子冲着抗议者们吼道。人群的火焰一下被点燃了,保安们举着警棍和示威者混斗在一起,打翻的垃圾桶扬起一片碎屑,我挤在这混乱燥动散着热气的人群后眼睁睁看着XB的律师退入了中楼,心里一阵愤懑,突然脑袋痛麻,转身一看,一名保安正举着警棍敲着一个示威者,“操你妈的……“我捂着头四下寻找着物件,见身下滚来的一玻璃瓶,操起来就往他脑袋上砸去!
  “出人命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举着半截沾着血的瓶子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保安,被惊愕的人群围在了中间,成了当天新闻中的暴徒,成了大明星!
  “你要坐牢的!“几名保安按住受伤者的头部,拨打着电话!
  “干!“楼顶的李森拍打着有机玻璃,将眼手中见底的咖啡杯,叮当作响地撇在桌子上。
  “怎么办……“苏忆转过身问道,眼神尽量不触碰这头发怒的狮子。良久,李森回道:“赶紧联系媒体把事压一压,黑客的事也找人查一下……“苏忆正起身准备离开,李森又叫住了她:“对了……还有楼下这家伙让刘律师赶紧找警方斡旋一下,尽量减少些麻烦。“
  …………
  “我看你的简历上写着你考过警察……后来怎么被刷了?“
  “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什么病?“坐在驾驶座上的老警察侧过脸问道,那张黝黑的脸连在发白的脖子梗上形成一面棱角分明的侧影,这一幕像极了007的开头。
  “瞳孔呈棕绿色,他们说我青光眼。“我坐在警车后排颠簸着看向窗外,四五天的没有阳光的看守所生活让我有些恍惚,我现在特别担心陈艺涵。
  “嚯,还挺出类拔萃,有病不早说?跟我去趟医院……“警察掉了个头。
  生活就像一场战争,碰到枪林弹雨时你必须低下头,像一只鸵鸟一样。我坐在暗金色的丰田车里一路颠簸,化验、照X光、坐在长椅上等待结果,往来的人群穿梭而过,却无一例外地忍不住盯着我深绿色的囚服和布块包裹下半露的钢制手铐……那目光刺得你抬不起头来,可你越低头,那些目光就聚集得越热。
  数小时后,满天大汗的老警察端着报告走了出来,对着长椅上的我说了一句:“上车。“他驾驶着车在五环外的泥路上一路颠簸,途径刑警看守所时却没有停下,而是加大油门一路往前开。我忍不住问道:“我会判多久?““别说话…对你有好处。“他继续开着,直到一处僻静的派出所才停下。“在这儿等着“,老警察拿着那张病历单来回在警局部门里跑,我站在白色大厅中间像一头被狩猎瞄准的猛兽,不敢动弹。
  一小时后他跑了回来,让我点齐进所里时带的一应物品,解开我的手铐让我重新进了车子。车子启动,两扇长满铁锈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在眼前打开。那大门背后的黑色慢慢地映进车窗,越变越宽…
  “你……可以出去了。“他转过脸来,板寸头下架着的金丝眼镜映出了一道光。
  “嗯?“我仿佛梦游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撞醒,希望从他的半旧的金丝眼镜里读出真相。
  “身体不好,不也救了你吗,这上天造化,总有其道理,出去好好上班吧。“说完,他回过头伸手打开了车后门。车尾的灯光从眼前流转到侧边高大的乔木上,逐渐变淡,我提着包站在前后看不到头的黑夜里。
  陈展博趁着看守所后微弱的灯光一步一步地向黑夜走去,走着走着,鼻子一阵发酸,好在没人看得见,从哽咽到号啕大哭,也只是一片漆黑,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光明。他总会想起她,他们是在东海市的高中认识的,那是最好的年华,在第五套广播体操里不经意地回眸,她长得真像老外-白!鼻子也高,头发还黄!就像历史课本上协助匈奴人打仗的维京人的后代……陈展博不住地侧眼看着,四目相对时必须保持镇定,作为一个帥锅他必须保持镇定,这脸红是什么意思,算了不看了。“陈同学,学业为重……”后排的死党姚大春低沉着声音提醒着,“你什么意思啊?”陈展博回头一扫,像被人撕了日记,动作开始脱离轨道,“我没有……没有!”
  姚大春诡异地一笑,蹲下:“那你伸展运动做三遍干嘛!”
  洪老师从第一排缓缓地走向逐渐升高的队伍中部,抬着头对陈展博说道:“嘛呢你……一会儿留下来做整套!”陈展博腊在那儿,被那女孩脸色微红地扫停着,她身后的一句“陆小宁,这人好傻。”陆小宁尬笑着拉回了视线。在铃声和众人的嘲笑声中陈展博无所畏惧略带喜悦地完成了所有操作,后来他才知道陆小宁是来自台湾的插班生。
  春天是繁殖的季节,生理卫生课的睡眠率远低于无性繁殖课程,尽管老师再三强调高考不考,
  但是姚大春同学依然停止睡眠模式一反常态地做起了笔记。并义正言辞地对着陈展博说道:别见怪,我觉得我适合学医。
  高二,丹妮成了陈展博的前桌,教室里开始弥漫着恋爱的气息,物理夜自习是绝佳的时机,70岁的物理泰斗谢正法会选择在这个时段选择休眠,他顶着刀削斧砍以至蹭亮的脑门,在黑板上画了个环形加速示意图,一入座便闭上了眼睛,然后高声警告道:“小朋友们,认真做题。你们做什么先生我都知道滴。”1分钟后,鼾声在他低垂的眼镜下开始响起……
  一对对潜伏在教室里的情侣开始进行秘密通讯。姚大春是这方面的先驱者,他先是前俯后仰观察周边的情况,瞅准机会将怀里的纸条揉成方形,再数次伸手穿越跟粒子加速题死磕中的陈展博,从腹部、背部、头部,压低声音:“同学帮忙传一下……”“同学帮忙接一下,”数据传播频率稳定,以至最后传递者集体变成左手传递,右手作业的壮观画面。
  姚大春既是信息源也是传递者,他熟练地操作着,操作着:“等一下!”谢老师腾一下张开了眼睛。
  陈展博伸着胳膊停在空中,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向他,再看着他手里的电影光盘画面……
  他们的目光惊讶又敬畏。而陈展博仍然沉在题中,过了十秒,终于解出了那道题。他木讷地看着四周,缓缓拿过手里的光盘仔细端详,迎面而来的一速粉笔头正中眉心。姚大春屏住笑意补了一刀:啊……好嗨哟。双手摸着头发重新正襟危坐起来。
  “陈同学,注意学业!”谢老师厉声道,从讲台后走了下来:“我说了,你们在下边做什么我都看得到!陈展博捏着光盘推入抽屉,狠狠地咽了一口。谢老师走到一半觉得太累了,又退了回去:“小纸条不要再传了!”他捏着半截粉笔掐了半截背身往后一抛,正中圆心喝道:“题做出来了吗?啊?”又丢了一遍,再中!“还尖子班,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发完火的老头能量消耗过高,他调试着自己,回到讲台,坐到椅子上。而左前桌的陆小宁惊讶地看完了陈展博事故现场全程,陈展博无法辩解……只好将脑袋深深得埋了下去,狠狠地朝着姚大春的脚面踩了下去,踩死!捂住嘴!
  从骑着飞行车看落日的学生时代到激情澎湃拥抱社会的大学~从异地恋再到喜结良缘,到最终因工作原因被台湾海峡隔开,他和陆小宁经历了10年的爱情长跑,岁月娇生惯养过这代人也带给他们生活的痛苦和无奈。
  陈展博的人生中充满了无数这样的无奈和错误,因为……他不喜欢争取也不喜欢争执,姚大春可以从左右逢源转化为专注于一件事,直到最终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而陈展博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工作方向和兴趣点,这台性能普通的人脑总能突然爆发单算力智慧,了解某一专业的全貌。却因为排斥那些规则上的漏洞选择另一个方向,他的专业从物理学转到工程力学,最终选择经济学,因为那些物理定则看起来充满了矛盾,就像他至今不理解为什么宇宙是无限的,他尝试过销售、咨询、分析师、老师、网络策划、技术员、交易员。并在每一个领域的早期成为冠军,就转身到另一个行业。因为他能感受到蛛网般的社会网络里无形的竞争压力,每当他解出题,身边就会产生尖利的长矛,而他不喜欢争执。他不断地找路,直到狭窄至此,不再微笑。朋友们看着略显潦倒的他说……因为他不懂路,至于是什么路,他无力知晓。
  好在……路总有尽头,陈展博现在在虚拟交易大厅里来回穿梭着,拿着一叠中英混杂的数据图表稳稳地拍到交易台面上。245做多,265卖出,一百单。几日操练下他对这套路早已驾轻就熟。顺着白色的交易台面抬眼看去,后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翻滚着颜色相间的财经数据,身旁的红绿马甲穿梭而过,一切像做了场梦,只有后脑勺上的淤血才能让我响起我差点失去自由,现在混迹交易者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数据工人。
  工作这事儿还得从数日前的人力市场招聘开始说起。一家名为金财的公司拉了一道横幅,用突兀的白字写着“招聘数据搬运工,在家工作。
  我停步在横幅下的招聘简介前一阵观望:要求懂数据算法,有一定交易经验……这是招工还是招老板啊,正扭头欲走,公司人事一个金发妞竟拉住我一阵寒暄,旋即就将我手中的简历塞进了资料袋,我猜……这公司不是缺人就是缺弦……否则我的入职怎么会如此顺利。
  事实证明高大上的金融工作并不比快递复杂很多,我只需要接受用户数据提交到交易台面任务就完成了,他们说这叫搬砖。这事儿并不累,只是在摘下瞳膜的时候,那些斑驳的数字会映在我的眼睛里,像一个个跳动的方块,扰得我无法进入睡眠,一个月后问题似乎严重了起来,即便在大街上看到车牌,灯箱广告上的数字,这些方块也会跳脱出来,更烦人的是数字间组合成一段语言,一种提示。比如491,我会下意识的认为是日文斯各一,83即抛售。
  当我把这种奇特的体验告诉同为搬砖工的李想,他吃到一半的泡面差点吐回碗里,那张笑得憋红的脸上右鼻孔挂出了一抹扭动的金色泡面。
  我自讨没趣地转而寻求眼科医生的帮助,他抚着白色大褂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坐在暗红色的转椅上,升出两根枯树皮样的手指撑开了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动椅子在桌上的病历单上写着什么,眉头一皱冷冷地问道:“结婚了吗。“
  “结过……现在单着。“听完我的回答,他手上疾走的笔端停了片刻,又开始写了起来,头也没回继续说道:“我看没啥问题,瞳孔呈棕绿色,但周围没有斑点,血丝有点严重,你这年龄要注意休息。
  “找个姑娘……好好地放松一下……明白了吗?“他放下笔,将一叠病历横在我眼前。“去买点消炎药……“
  我拿过病历,看着扭曲字迹下的数字又开始读出了声音:“771……771……奇怪的组合语声音再度侵入了我的脑子。“去交易?你一定疯了。“我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你说甚嘛?“医生问道。
  “哦,没什么,“我匆忙地推开那扇白色的门走了出去。
  转天我把情况放到百度上搜索。一个新鲜的名字,映入我的脑子--通感症,就是把声音当做气味,文字转变成数字,听起来像现极了拟态机器人研究,为了让机器人产生通感联想,人类可没少花心思,这么说来我的症状并不严重。你知道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的字母本身都有数值意义。例如aleph和alpha的数值是1,beth和beta是2等,更何况中文词库之广博,也就是说这世上的一切数字对我来说都在低语。好吧,看来我应该得了这怪病,既然不是在看守所磕坏了脑子,那这简直就是一种……超能力!
  除了偶尔侵入脑子的数字声音混淆了生活,让我看起来有些魔怔,这一病症也带来一些好处,比如当有十几个单子同时向我袭来的时候,他们现在会组成稀奇古怪的话语,从而保证在报单时不会出错。。在场外提交单子的人们很快的发现了准确率和并发能力异常高的我。以至于他们在连线时,会优先切到我的频道,观察我的快速分发指令的动作,就像在看一个印度飞饼厨师在表演,然后被附加一波双击666!而在我耳朵里,这一数字就像是听到算法战争开始的号角。
  被人关注总是好的,特别在这个流量竞争的时代。不久家里那扇略带锈迹的门被敲响,公司人事穿着灰色西装制服站在那里,这姑娘手里抱着一叠人事档案站在那儿,金发齐肩,笑容满面,不得不说真是个娇小的西方美女。
  “陈展博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哦,当然可以,“我闪开身位,迅速地把沙发上的几件T恤丢进篮子里。。“不好意思有点乱,请坐。“
  “你一个人住吗?“她打量着房子里过时的日本电器问道,盯着桌子上竖起旋转着的积木方块一阵打量。
  “哦不,还有我儿子……,那是个磁悬浮装置的小U盘,我平常喜欢研究这些。“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她手里。
  哦,谢谢,“她接过水,坐到沙发上翻阅着也许已经读得烂熟的简历,“单身父亲,真了不起。
  “额,你今天来是……“
  “哦,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们根据你这四个月的工作,发现你的出单记录超乎寻常得快并且准确,甚至在时段操作上……突破了2015年交易作手赵东保持的记录。“
  “这没什么……因为我.“我本想说通感症来着,但及时刹住了车,“所以…嗯…你要给我加薪吗?”
  “呵呵,这是当然的……事实上我们认为你这种能力用在搬砖上有点浪费,你是否考虑成为一名交易员.“她将一本操作手册和一份合同递到我手里,并温馨地翻到签名页。
  “去交易?老实说我可看不懂那花花绿绿的图线……“我快速地翻阅着,条款简单薪资优渥,但是我还是想说考虑一下,学习一下白领职场的套路什么。可是正犹豫间……她笑盈盈地坐过来,脸贴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法国香水味儿,她抬头看着我:“我觉得你一定会懂的,都是些成熟的机器人算法,你只需要执行命令,如果还不懂,我教你……她慢慢地把头埋了下去““好吧……这也太快了……真是个奔放的时代,你叫什么?“我冲着那团逐渐向下的金发问道。。
  “丹妮“
  “哦,好的丹妮……“我受宠若惊地靠在沙发上,享受着久违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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