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子

　　秋景愈加秀丽的卧虎山上，袁小七蹲在一株青松的树枝上不解地看着另一条树枝上一脸云淡风轻的掌门。
　　自打江湖传出盗神重现，挑衅武林盟主的消息至此，已是半月过去了。又听闻京城六扇门里六位名捕有三位已经大张旗鼓地到了华山，此外明里暗里到了华山的高手不在少数。除了这些厉害高手，到华山最多的还是一些富家子弟。据闻华山山下到山腰的所有客栈酒馆都是生意火爆，一位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少爷带着娇妻侍女租下了临街的房间，只盼着能瞧瞧这少见的新鲜事。
　　可“盗神”这边没有丝毫动静，赤刀李慕江仍旧每日背着那柄即使包裹起来也令人生惧的血色刀锋。那些公子少爷虽说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事情做，可耐心着实经不起消磨。时间一长，便有推测说这劳什子盗神根本就是胡闹，就是假的，不过是不知哪里的胆大游侠儿的恶作剧而已。一些富家子耐不住性子，径自离去，让客栈掌柜们大是不舍。
　　袁小七问道：“掌门，华山一事，您怎么处理？听江风镖局的王镖头讲，最近盗神二字名声很是不佳，被骂得很惨烈。”慕云飞摇摇头，道：你的心性还是不如你大师兄，沉不住性子。也难怪，毕竟你年纪还小。”慕云飞继续道：“我复出只是为了稍稍阻碍曹公的动作，但作用也不会太大，不过是明里收敛一些。暗里我看不到，也无法阻止。向那赤刀挑衅吸引一下曹公公视线也就罢了，没必要真的去取他的那柄邪气的刀。盗门有信，只是对信任之人，用得着对普天之下都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至于他人愿意怎么议论盗神二字，我从未重视过，你师祖也从未重视过。几十年前盗神二字也曾声名狼藉过，可你师祖或是我就因此而去做善事，跟人道歉了？劫富是随心，看不得为富不仁，济贫不是在乎名声，也是随心，看不得好人受困。遇到值得解囊的，即使千两银子也给得，而那些贫而不争，烂泥难扶的，连半个子儿都不给。盗字门里就是这般，说不上是好处坏处，不似那些风光侠客般，却可万事随心随性。听说前些年有个侠客因为名声受损，竟给自己气死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袁小七有些发愁。慕云飞最近常常来查看袁小七的修行，也常常指教一番，与他说话也是多的很，浑然不似前不久把自己领进门就跑的撒手师傅。可袁小七却感到了一种紧迫感，似乎慕云飞恨不得要把所有的事情一天教给他一样，即使那大掌门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袁小七踌躇道：“师傅，我对这些大势博弈之类所知甚少，武功又不高，人脉也不广，我真的能担起这般重任，与曹公公为敌么？”
　　慕云飞一怔，笑道：“若是我盗字门传人都担不起这担子，你让你师祖跟我的面子往哪里放？”袁小七暗自嘀咕：“刚才还说你们不看重面子呢。”慕云飞道：“宝典都记下了？”袁小七回道：“还有三日便可全部记下了。”慕云飞沉吟道：“三日么，嗯，过几日你要出远门，打磨打磨心性，省得你心境不足，败我名声。”袁小七随口答应，心里却是凝重，默默握紧了拳头，头一次产生了对力量的强烈渴望。
　　慕云飞忽而打量袁小七双腿，笑道：“摘下来。”袁小七嘿嘿一笑，随后卷起裤腿，取下两个沙袋来。慕云飞掂量一番，笑道：“不成不成，太轻了，还容易让人看出来。不成。”随即转身走入山洞中，在一堆宝贝儿里翻腾一番，寻出两支小小的黑色飞镖来，道：“把它缚在腿上，比那沙袋好用多了。”袁小七好奇接过来，双手猛地一沉，险些没接住，心中不由惊讶，怎地这么重！飞镖若是轻了不好伤人，重了不好投掷，故而寻常飞镖重量不超过一斤。高手用镖，则无所谓许多，但常常是求其轻，谁也不想出门背着十几斤铁块块压在身上，有一种柳叶镖百支才堪堪一斤。但手上这两支，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斤了。慕云飞道：“这飞镖用料奇特，乃是与名枪挑龙同源所出，取天外陨铁所铸。虽只是边角料，也非同小可。本来也没想着把它当个飞镖用，但真要用威力也不小，不过要先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宗师境界以上，谁还在乎这些个斤两。”慕云飞丢下飞镖便转身离去，留下袁小七啧啧称奇。
　　袁小七取出布条来将这两个“小玩意儿”缚在腿上，站起身来抬抬腿，真是有分量。心道要是带着这东西走上几天，腿非得肿了不可，幸而切合宝典里轻功的锻炼法子“身轻，心轻，神轻”三步中“身轻”的一步，自然也有法子让腿上脉络中气血通畅无碍，不至于让腿发肿。袁小七向山下走去，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宝典与颠覆朝廷都是。
　　武当山高伟雄壮，峰岭林立，主峰更是高耸如云，大气磅礴，山下山上气候不同。千百年来，武当一直是道教的砥柱正统，山上道观不计其数，香火向来旺盛的很。只是最近十几年，香客比从前少了许多，山上大小道士心里明白，这与那个武当山上的窝囊皇帝有些关系。
　　主峰上的一座素净小道观中，一个长须白面的中年道士坐在院落中间，观赏面前的几只仙气十足的白鹤。白鹤缓缓绕着一个小道士踱步，时不时用颈子蹭蹭那小道士。小道士拿着一只扫把一脸无奈，对着几只白鹤生气道：“莫要再黏着我啦，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去飞上几圈，却来妨着我扫地作甚！”白鹤通灵，似是听懂了这小道士的言语，长唳一声便一飞冲天。小道士高高卷起袖子，挥舞扫把把地上七零八落的落叶聚在一处。抹抹汗扫把丢在一旁，小道士走到中年道士身旁坐下，双手托着腮帮道：“陛下，您今天还是不开心啊。”中年道士不答反问道：“你的白鹤快乐吗？”小道士想了想：“它们应当是快乐的吧。”“那要是把他们关到笼子里呢？”小道士连忙抬头道：“那它们岂不是要烦闷死了。”小道士眨眨眼，又托起腮帮子，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小道士低声道：“山上也像个大笼子。山下才好。”小小院子中，这被称为“陛下”的男子终于轻轻笑了，道：“原来这山不只困住了我。”一只白鹤轻轻飘落，小道士拍拍白鹤，转头道：“陛下，太子上山了。”中年道士猛然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手中握着的白尾拂尘落地，良久，低声骂道：“这孽障。”随即听得外面嘈嘈杂杂脚步声音，小小道观门户打开，十几个大小道士一拥而入，接着十来个甲士与四个小太监挤进来，列成两队，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探头探脑走进来，眼神木然，见到中年道士嘿嘿一笑：“父皇，儿臣来看你啦。”太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