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朝垄村小记 下

　　不管为了家族还是为了村子，王崇山终究拖住了那支探路部队的脚步，当朝珑村变成朝垄村，王家安稳度过那段特殊的阶段，传承的香火开始在那个小山村燃起，不时晃动着对山外世界的好奇与期望。
　　萧岚的小姨奶奶，名叫王崇英，目前王家事实上的当家人。说来也是可笑，多年前的那场灾祸，王家人的积蓄没被外敌劫掠，终到了却是被获胜的军阀打了几场秋风。老家主憾然离世，长姐痴症未愈，打小时候起便是村里孩子王的她，硬生生靠着女儿身撑起了败落的王家，不知何时，王家崇英姐开始成了村里的话事人，那些儿时的印象，也渐渐长了老一辈们的疑惑与遗憾。
　　山里的夜很快遮住了最后一道红晕，不同于以往的宁静，这天的朝垄村是略微带着嬉闹的。
　　酒酣饭饱之后，喜好纸牌麻将的早就自家人般帮忙收拾好桌子，闲着无事的几位堂客将干果茶水置于一旁，年轻的躲到房间里叽叽喳喳，交流起了近期的大小情报，年稍长的，进入后厨搭手，剩下的则围坐在王崇英一旁磕果聊闲。
　　王仙兰这才有机会带着一家子到远方小姨面前闲聊，说到这位小姨，就连萧岚的外公面对自己这位同宗的远方亲戚，也是一脸畏惧之色，俗话说长兄如父，成为嫂子的王崇英，可没少让年轻时的外公品尝慈母般的鞭策。
　　“有时间做东西，就没时间过来见见我这个大嫂么。”示意王仙兰坐下的王崇英，望着一堆贺礼中隐隐露出个尾巴的皱巴巴红袋子，面露怀念地摸了摸靠椅边上的竹拐。
　　“那个，爸爸感冒，咳嗽地厉害，担心传给小姨，就没有过来了，那些咸鱼是他亲自做的，要我们带些给您。”熟练地让人心疼地棒读着这些借口，王仙兰都能背下小姨接下来的回复。
　　“年年我生日他感冒，还真是不凑巧啊……算了，反正看到那小子也来气，萧岚，快过来让小姨奶奶看看。”
　　一把拽过躲在一旁思绪很是朦胧的萧岚，王崇英眼中流露着慈爱的光，看着那调皮捣蛋的家伙真的养出一个白胖可爱的小正太，老人家感觉那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虽说在远方喝闷酒的王任华心中，那段艰苦的岁月终归离不开“吃饭睡觉打老弟”的恶嫂背影。
　　“姐，你可还有好多年好活呢，真到那一天，家里不成器的弟弟逮一条最大的鱼亲自送过来，然后……一切由我来承担。”
　　煤油灯滋滋地扑闪着火星，映衬着桌上那张沉思的面庞，许雪英今晚在女儿家住着，这是两人数十年来坚守着的秘密。
　　“轰隆隆！”远方闪过一道白线。
　　“今年的雨，来得有些早，似乎也过于猛了。”
　　收回思绪，揣起桌角的手提电筒，王仁华走向屋后“嘎嘎嘎”乱叫的鸭棚中，他可不想大棚被风吹开，那群浑身黄色绒毛的小家伙还没能力模仿风雨中做自己的海燕。
　　“要下雨了么。”隐约中听到沉闷的轰鸣声，王崇英顿了顿竹拐，“时间不早了，山里湿气重，可别让小孩子着凉了，仙兰，你带着萧岚去休息。”
　　目送着母子离开，好似才看到一旁充作背景墙的萧荣青，起身的王崇英身形一顿：“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明白你的想法，这座山上有太多的危险，而你，有太多的牵挂，我不会同意的……”
　　“去吧。。”
　　“您受累了。”丝毫不在意王崇英流露出的疏离感，萧荣青抿了抿嘴唇，所有的理由一下子被那张苍老却带着坚毅的面庞击散，心中的无奈同5年前转身离开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合。
　　“他没有问题。”
　　出门前，萧荣青的身形一顿，用尽全力压抑住心中的惊喜，他保持着离开的姿势，默默点了下头，今天晚上恐怕他和妻子都睡不着觉了。
　　清晨的朝垄村烟雾缭绕，萧荣青一家早早起身出发赶客车，不是长假，坚信起跑线理论的那对夫妻，自然不会让孩子有中途落后的机会，不上辅导课已经是他们最大的退让了。
　　“不过，为什么我会感觉她的脸很陌生呢？”回家的路上，萧岚一直思索着，根据儿时的记忆，他确信没见过这位长辈。
　　一天仅两趟的客车，让萧岚错过了昨天的母亲节，90年代节日营销还没有兴起，可生离死别接触的多了，对他而言有些节日也就有了特别的纪念意义。
　　“妈妈，这是给你的。”野花装饰的小托盘上，放着三瓶装满液体的许愿星瓶。
　　瞧出王仙兰眼中的不解，萧岚把注压在齐老的入梦术上，摆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梧桐子爷爷留下的东西，据说对皮肤好。”
　　东西自然是能量结晶的产物，每一个许愿瓶里都放有粗糙级的黑色结晶和绿色结晶，尽管没舍得进行试验，对比梧桐回春露的效果，这三个许愿瓶，药效不说活死人肉白骨，却也想去不远了。
　　“听老师说昨天是母亲节，所以，节日快乐妈妈！”说出一直未能说出口的话，达成多年未能实现的愿望，萧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嗯……妈妈谢谢岚岚。”
　　接过托盘，王仙兰的眼神很是复杂，可因为成年人心中的自尊，借口补作业跑回房间的萧岚，并且有发现母亲眼中的异常。
　　“接下来，趁着这场雨，赶紧！”
　　盯着窗外未曾停歇的雨水，萧岚开始了自己的筹备。漫天降下的非人造水，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手头的黑色结晶，本就数量不多，好不容易用半天时间攒出来的几枚，有一小半成了某人母亲节礼物的一部分。
　　“要是雨能一直下着，更高级别的能量结晶，或许很快就能出现了。”他可不相信啥粗糙级会是能量结晶的最终形态。
　　另一头，熟悉的茶楼，熟悉的品茶客，可惜原先的楼外美景，被雨幕层层叠叠划成了一卷昏灰。
　　“小姐，他们已经到了。”管家收起电话，神色冷漠地盯着倚在窗边发呆的梦召。
　　“幽渺境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哦，对了，记得你那个兄弟被选到那边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他呢……毕竟，契约的效果快结束了啦。”
　　“我二哥一定会战胜你这个魔………女……呃呲呲……为什么，不是昨天就……”惊恐不安的管家感受着不受控制的身躯，挣扎着将目光投向梦召。
　　“傀儡虫确实只有两年的存活期，但是，她还有一次蜕变期，很不巧，在你作为赌注忍辱负重的两年里，她好像就这样蜕变了呢，是条狗，相处的久了也会不小心产生感情的呢，你看，我对你好不好，都没忍心把残酷的事实告诉你，可是看样子，你似乎白白高兴了一场的呢。”
　　察觉到楼下渐渐逼近的阴暗气息，梦召的嘴角微微一翘，“先掌嘴一万下吧，狗要是不听话，身为主人的我也会很烦恼的呢。放心，我可不想身边的管家破相呢，明天你的脸就会好好的了。”
　　“啪！”
　　“你这个……”
　　“啪！”
　　“魔鬼！”
　　“啪！”
　　“难怪老师总说弱者的仇恨是最美妙的享受了，确实是绝妙的享受呢，你说对不对啊，天帅。”眯着眼睛，梦召将视线投向远方，“数千年的等待，齐巽营，是时候沉沦了。”
　　“梦召，放开我二弟！”
　　随声而来的，是一柄饱含杀意的漆黑匕首。
　　轻松地用伞架住匕首，梦召无视一旁怒目而视的西服青年，反倒好奇地打量着才走上楼梯的孩童。
　　浅色的运动衫，苍白的面孔下一双满是童真的眼眸，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是略显俏皮的娃娃音，只看他摇了摇脑袋，语气充满着宠溺：“师兄，你又调皮了！”
　　刹那间，整层茶楼仿佛遭遇了暴风雪的侵袭，重温那深入骨髓的寒冷，西服青年眼中的杀意，转眼间就被深深的恐惧说取代。
　　“这是那一位的鬼宠，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三年前那一位收进门的小天才吧！竟然能够轻松承受它的反噬，话说你是真的天才，还是真的疯子呢？”
　　“在梦召师姐面前，我又怎么敢自称天才。管师兄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梦召师姐能放开一马，仙霞市虽然小，多个跑腿的家伙，终归也是好事。”
　　“倒也不错。”
　　松开压住匕首的洋伞，梦召起身面向那位孩童：“还未请教？”
　　男孩咬着手指，像是在认真思考梦召的问题：“师傅说，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既然师姐问我名字，我便叫开心吧，您也知道，在我师傅眼中，名字没有什么意义。”
　　笑等着面色煞白的西服青年走到身边，开心并没有逗留的念头，拍了拍手的他，换上了找到好玩具的无暇目光：“能和梦召师姐共事，开心真的很开心呢，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明天再来拜访师姐。”
　　“哒--哒--哒--哒--哒--”
　　看着两人下楼，梦召轻轻转了转伞柄，在那个孩童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威胁。
　　“你的二哥找了个不错的帮手，一万下打完后就回来吧，回来前跟博祯说一下，一切照旧。”
　　说罢，招呼着站在角落里的朱天帅，失去喝茶兴致的梦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缓步下楼，无人的茶楼，只留下那机械般的“啪啪”声，还有那模糊不可闻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