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艾科洛的军队在翻越阴影山脉，深入阴影草原三百多公里之后，在多恩河前停下了脚步。
　　奥卢斯深知，这次远征的目的并不是要完全摧毁匈靼人的武装。在他们行军的途中摧毁过数个匈靼人的部落，但他们几乎没有截获到逃窜至草原深处的匈靼军散兵，这群危险的牧民在草原上拥有极高的机动性，随时可能再次集结起来对奥卢斯的军队发动攻击。而且，奥卢斯已经把补给线拉的太长了，随身携带的小麦也快要耗尽，一旦自己的补给线被敌方截断，他们会活活将自己的战士饿死在草原中。
　　奥卢斯是一个大胆的人，在他一生的战斗中他有过无数次在别人眼中看来胆大妄为的举动，但勇敢并不代表着鲁莽。
　　奥卢斯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他的内心还有隐隐的担心，生活在这片草原的游牧民族与共和国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都有所不同，辽阔的草原赋予了他们如野草一般的韧性，虽然他们刚刚遭受到灭顶的打击，但只要给予他们足够修养身息的时间，当他们的战马吃足了肥美的野草，他们就有可能再次从北方袭来。到了那个时候，共和国又该如何应对？
　　总之，五年之内，共和国的北方边境会安稳许多了。奥卢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正当奥卢斯准备率领军队撤退时，匈靼人的使者们却找了过来，两批来自不同势力的使者，他们分别代表了多叙克和阿斯兰，据奥卢斯所知，他们分别是夏西亚最大与最小的儿子。这让奥卢斯觉得很有趣，于是他分别接待了他们。
　　这两批使者都分别带来了丰厚的礼物，阿斯兰的使者甚至归还了部分从永恒之城劫掠而来的财物。他们均表达了愿意和平的想法，而且都隐晦地希望奥卢斯能支持他们的主人成为草原新的领导者。奥卢斯照单收下了所有的礼物，也同时答应了两方的要求，称在有必要的时候，艾科洛共和国会协助他们的主人夺取草原首领的位置。
　　两名使者一前一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奥卢斯的营地，但那个更高兴的人显然是奥卢斯本人。他现在手里捏着两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如果把握好分寸，他便能利用草原上的人解决草原上的问题。
　　他很快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准备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拉肯瑠斯，你在东方呆了很长的时间，并且也很熟悉斯提泰草原的情况，接下来，由你的东方军团作为前锋，我们向东方的斯提泰出发。”会议上，奥卢斯向东方军团的总指挥拉肯瑠斯说道。
　　“独裁官大人，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并很想念自己的家乡，再开始一场新的战役也许并不是十分明智的选择。”玛尔科夫首先发言了。
　　奥卢斯摇了摇头，“谁告诉你我们要去斯提泰草原打仗了？通过拉肯瑠斯先生的努力，斯提泰人已经成为了共和国忠实的盟友。我们是要回家，每一条道路都会通向永恒之城，我厌倦于走同一条道路，东方也许有更好的风景。”
　　玛尔科夫的嘴唇蠕动了一番，但没再做出抗议。
　　“独裁官大人，我会遵照您的命令。”拉肯瑠斯恭敬地说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艾科洛的士兵们怨声载道地驶向了东方，草原的野草随着他们向东行进的步伐也不断地变矮，当草原上牧民的肤色由暗黄色变成暗白色之后，他们便抵达了斯提泰人的地盘——由这个民族名称命名的斯提泰草原。
　　比起匈靼人，斯提泰人是历史悠久的游牧民族，很早便出现在了布里斯人的史书当中，除了偶尔骚扰布里斯的城邦之外，他们很少与艾科洛共和国有大的瓜葛。当年在艾科洛与珀息帝国对峙的时期，艾科洛地行政官曾试图拉拢斯提泰人成为自己的盟友，但这一行动却一直没有成功。
　　斯提泰人与草原南方，位于伊利安那高原处的珀息人是宿敌，他们甚至一度攻灭曾经如日中天的珀息第一帝国，在那里建立了阿尔萨斯帝国，除了皇室成员为斯提泰人外，阿尔萨斯帝国几乎保留了之前珀息帝国所有的特色。但这个国家却在同伊吉特，艾科洛共和国以及他们北方同胞的长期战争中分崩离析，珀息人重新夺回了他们的土地，建立了如今的珀息第二帝国，但由于习惯的原因，艾科洛人一般统称其为珀息帝国。
　　匈靼人的突然入侵几乎影响到了日落大陆上的每一个种族，斯提泰人也不例外，他们的势力原本扩张到了暗海海峡北岸的阴影草原处，但随着暗黄色皮肤的匈靼人的出现，他们损失了大片的牧场与牛羊，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了大戈壁以南伊利安那高原以北的斯提泰草原。
　　也许是因为生存的恐惧，他们才会选择和艾科洛人联手吧。毕竟之前他们虽然常年与珀息人发生战争，但几乎都是斯提泰人单方面劫掠珀息的边境城市，然后珀息再发动反击，而遭遇到同样在草原上生活的强大敌人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艾科洛军队进入斯提泰草原的第三天，斯提泰人便派出了大批的使团以及丰厚的礼物前来迎接。
　　使团们表示，斯提泰人愿意成为艾科洛人的盟友，在发生战争的时候向艾科洛人提供有效的支援，作为交换的条件，艾科洛人将为斯提泰人提供保护，确保在斯提泰的草场不会被匈靼人再次侵占。
　　斯提泰人为艾科洛的军队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整整两天后这场宴会才接近尾声，原本受雇于东方军团的大部分斯提泰骑兵随着使团返还了，只有一小部分象征性地留在了奥卢斯的军队之中，他们将代表斯提泰参加那场即将在永恒之城举办的凯旋仪式。
　　对于斯提泰人的表现，奥卢斯还算满意，但他的目标不在此，而在南方的伊利安那高原。
　　自从艾科洛陷入到与凯卢特，格尔曼以及匈靼人的多面战争之后，共和国东方的珀息人便一直蠢蠢欲动，他们在两国边境地带陈兵上万，摆出了一副准备进攻的架势。众议院曾多次派遣使者向帝国的皇帝重申两国之前签订的盟约，均遭到了珀息一方粗鲁地对待，而且一直没有将军队从边境上撤下来，不过好在，两国的战争并没有真正的发生。
　　这个位于东方的帝国是艾科洛除了伊吉特之外唯一承认的文明国度了，但与软弱畏战的伊吉特人不同。珀息帝国有着大批的军队，无论是最早的第一帝国，斯提泰人建立的阿尔萨斯帝国还是现在的珀息第二帝国，都同艾科洛进行过大量的战争，在珀息帝国最强盛的时期，曾一度将当时还未并入艾科洛共和国的布里斯地区完全占领，直到艾科洛人崛起之后，才通过武力将他们赶了回去。在战争方面，艾科洛人总体上对珀息人占据优势，但每当艾科洛人试图入侵珀息时，他们总会吃尽苦头，到了最后，两个庞大的国家似乎都厌倦了这看似永无止境的战争，于是双方便划定了边界并签下了和平协议。
　　这个庞大的帝国主要由两部分民族组成：一部分位于高原山脉南方，生活在海岸线附近的珀息人——他们组成了帝国最主要的人口。另一部分则是生活在高原地区，定居化的斯提泰人。由于斯提泰人对珀息帝国北方边境常年的劫掠，导致该地区大量人口的流失，使整个高原地区的人员组成发生了改变，越来越多的斯提泰人进入了高原，并定居了下来。处于游牧的斯提泰人不再承认自己的这一部分同胞，于是他们在帝国有了新的名字——帕西亚人，用珀息语翻译过来便是“骑马的人”。由于英勇善战，原本处于人口劣势的帕西亚人却几乎成了珀息帝国的主要兵源。
　　奥卢斯率领的军队无视珀息帝国边境的守军，长驱直入进入了珀息帝国的境内。而帝国守军显然也并不想同艾科洛人轻易交战，他们默契地为奥卢斯让出了一条路。于是奥卢斯的军队便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帝国首都圣火城的城下。
　　直到这时，帝国的皇帝才派来了怒火中烧的使者。
　　“听说你们艾科洛人最讲究便是信誉，为什么破坏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入侵我国？”珀息的使者当着奥卢斯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
　　“入侵？我们一路走来，可没有进入一座城市，也没有伤害过一个珀息人啊。”奥卢斯装着糊涂，挠头说道。
　　“但你们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进入我国，这是对我们伟大的皇帝以及人民的侮辱！”使者更加恼怒了。
　　“抱歉，我们在追逐一群匈靼人的溃兵，不小心迷了路，无意间才来到了这里。”奥卢斯撒慌道，冲使者摆手道。
　　使者显然没有相信奥卢斯这个荒谬的谎言，再怎么迷路也不可能一路来到圣火城城下啊，但使者强行隐忍着没有拆穿他，而是说道，“既然迷路了，就请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奥卢斯摇了摇头，“我们刚刚击溃了匈靼人的军队，杀死了他们的首领夏西亚，原本想着可以安心地回国，但在追逐匈靼人逃兵的过程中，我接到了共和国东方边境的消息，说有大量军队出现在边境，威胁到了共和国人民的安全，为了保护我国人民的安全，当然，也为了保护我们忠实的朋友——珀息帝国的安全，我只能恳请你们伟大的皇帝再为我们借一下道，好让我们去东方边境消灭那群威胁着我们两国人民的军队，况且我的战士们毫不费力地消灭了匈靼人，他们现在极为躁动，想要更多的战斗。”
　　珀息使者的怒火仿佛忽然间被冷水浇灭了一般，他回避着奥卢斯懒洋洋的眼神，低头思考了半天之后，谨慎地说道，“独裁官先生，还请等我向我的皇帝请示一番。”
　　使者在上午离开，下午的时候便重新返回了奥卢斯的营地，与上午的怒气冲冲不同，下午返回的时候，他的脸上挂满了和蔼地笑容。
　　“尊敬的独裁官，我们伟大的皇帝同意了您借道的请求，为了感谢您为我们清除了匈靼人的骚扰，我们的陛下决定为你们提供足以使你们使用到达尼尔海峡的补给品，并且，我们的军舰会护送贵方度过海峡，回到布里斯。另外再赠予你们三箱黄金，作为我们两国友谊的见证。”使者停顿了片刻，观察着奥卢斯的表情，随后继续说道，“至于贵国东方边境的事情，我们陛下说他在前些日子已经解决了这些问题，独裁官先生不用再为此操心了。”
　　奥卢斯向使者回应了一个极为温暖的笑容，“替我感谢皇帝的美意，至于护送我们到布里斯的海军，我想就没有必要了，艾科洛帝国有一支常备海军，我想贵国是清楚这一点的。既然尊敬的皇帝已经替我们解决了边境的问题，那我就不再逗留在这里了，我们的战士在讨伐匈靼人的战斗中也缴获了一部分黄金，请代我赠送给他。”
　　使者离开了，带走了奥卢斯送给他的满满五箱黄金。
　　将军们极为不解，既然要煞一煞珀息帝国的威风，到头了为何还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奥卢斯笑着告诉他们，“这多出来的两箱黄金足以让珀息帝国在东边老老实实地安静十年以上。”
　　奥卢斯遵守了约定，他的军队很快便离开了圣火城，朝着那片连接着日出大陆与日落大陆的达尼尔海峡行进。一路上，珀息的城池都紧闭城门，城外的农夫们也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家中。上一次艾科洛的军队进入珀息境内，已经要追述到一百多年前了，拥有那段记忆的人们早已死去，所以在这一路上，珀息人陷入了深深地恐惧之中。
　　当奥卢斯的军队终于抵达达尼尔海峡东方的安卡之时，艾科洛的海军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了。原本停靠在属于珀息帝国的城市安卡港口的珀息商船以及军舰识趣的离开了，安卡好似已经被艾科洛占领了一般。
　　艾科洛的军人们欢呼着乘坐着军舰度过了海峡，来到了布里斯地区。
　　连艾科洛自己的史书也承认，布里斯地区的众多城邦是整个日落大陆文明的发源地。在艾科洛半岛还是一片洪荒之时，布里斯便建起了一座座繁华的城市，虽然这个地区的人们说着同样的语言，有着相同的文化，但不同城邦之间却各自为政。布里斯人几乎都是一群杰出的商人与航海家，在布里斯的文明最繁华的时候，他们在狭海周围以及狭海沿岸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商业殖民地。
　　他们的繁荣一直持续到了珀息帝国的崛起，在庞大的帝国面前，这些富庶的商人显得束手无策，他们可怜的联军很快便被珀息人击败，整个布里斯地区成为了珀息帝国的一部分。在珀息的统治下，布里斯的商业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走投无路的布里斯人只好去寻求西方那个受布里斯文化影响，正在崛起强大的艾科洛共和国的帮助。
　　艾科洛的军队击败了不可一世且自大的珀息人，为了防止东方异族的再次入侵，布里斯人选择成为艾科洛的盟友，久而久之，便成为了艾科洛的一部分。共和国在这里建立了东方军团，以应对珀息人的进攻。布里斯虽然是艾科洛的一布里斯部分，并每年都会想永恒之城缴纳税务，但整个布里斯地区都有极高的自制，布里斯是整个共和国唯一一个有权利自己选举总督的地区。
　　虽然经过长年战争，布里斯逐渐衰落了下来，但她的文化却得到了完善的保留，甚至深深影响着艾科洛。整个共和国最杰出的画家，雕刻家以及哲学家都出自布里斯。每一位艾科洛贵族也都会说一口流利的布里斯语，如果想要在众议院占有一席有利的位置，贵族们都会将自己的子女派往布里斯地区进行留学。
　　在安卡对岸的城市是瞭望港。
　　这原本是一座布里斯地区的小城邦，由于连接了日出大陆与日落大陆，东西方不断有大量的贸易往来，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发展成为了一座繁华的贸易城。奥卢斯让自己的军队在瞭望城自由活动了三天，摆脱死亡恐惧的军人们肆无忌惮的在这座充满东西方情调的城市里挥霍着自己从战场得来的战利品，他们穿梭在没意见酒馆与闹市，寻找着妓女以及购买着难得一见的商品。
　　随后奥卢斯带领着军队继续向西，刻意在橄榄城与勇士城这两座布里斯地区最出名的城邦停留了一段时间。两座城市的市民们夹到欢迎着凯旋而归的战士，匈靼人带给他们的灾难依旧历历在目，这场胜利预示着他们又可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所以他们都向奥卢斯将军以及东方军团的指挥官拉肯瑠斯表达着由衷的感谢。
　　奥卢斯的军队整整在布里斯地区停留了一个月的时间。拉肯瑠斯留下了大部分东方军团的士兵对此地进行防守，自己则跟着奥卢斯一同渡过狭海前往艾科洛半岛。他们由萨宾登陆，顺着大道一路北上，越往前，士兵们的心情便变得越激昂，不但是因为他们终于要回到自己的故乡了，更是因为他们是带着胜利回来的。
　　大道变得越来越宽，路上来往的车马行人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这群远道而来的大军。
　　高耸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越过城墙，奥卢斯都能看见城墙后面那座更加威严的城市。她被众神赋予了神圣的名字——永恒之城，无数条道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汇聚在这里。正如那条流传于整个艾科洛的俗语所说的一般：这世间的每一条道路最终都会通向永恒。
　　在遥不可知的远古时期，一只黑色的雄鹰降临在了某座高峰，它坚毅的目光时而向东，时而向西。那一刻，愚昧的艾科洛人变得不再愚昧，围绕着那座高峰建立了如今的永恒之城，而一只头朝向东方，一只头朝向西方的双头黑鹰图案也成了这个民族的图腾。
　　而此刻，双头鹰的旗帜正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众议院上方迎风飘荡，共和国原本丧失多年的威严此刻却随着这面旗帜的飘动而重现展现在了每一个永恒之城市民的心中。
　　士兵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艾科洛万岁！共和国万岁！”
　　奥卢斯默默来到了跟着士兵一同欢呼的玛尔科夫身边，他轻轻拍了拍玛尔科夫的肩膀，告诉他，“孩子，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