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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的气氛因为傅云一句话而凝滞了。
别说被告原告这些局外人，就是连二堂内的差役们，也全都停下动作。
在衙门口干了这么多年的，他们可还从未听说过，有哪起案子是通判大人宣布结案，却突然被堂下书吏官反驳有异的。
开什么玩笑！
通判官职在小，那也是大梁堂堂正八品的职位，可你书吏官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连品次都没有的小吏！
看得起你，叫你一声官爷，看不起你，拿你当衙门口的奴仆也不为过！
人家堂上的老爷断案，你一个小小吏官只管如实记录卷宗即可，至于案件的结论，被告都已经供认不讳，哪轮得到你这个区区的下人插嘴？！
那些在二堂做了许久，熟悉卫秋白性格的人此事都不敢正眼打量，只敢用眼角余光斜视望去，生怕这位脾气与身高同样的女子发起火来，连他们也一同被牵连。
“你对本官的宣判，有何疑问？！”
卫秋白冷冰冰的声音传了出来，即是不去看她的面孔，衙役们也能想象到此时这只母老虎那几欲喷火的目光和凶戾的状态。
下垂手的傅云缓缓起身，看向了那具摆在二堂正中的漆黑干尸，沉吟片刻。
“回卫大人，下官想验一验尸。”
验尸？
不光衙役们，就连坐在公案后的卫秋白，一时间都摸不清头脑。
死者已被焚烧成漆黑焦尸，连致死的伤口都瞧不出半点模样，现在哪怕再是精细的验尸，也根本不可能找得出半点线索。
“大人，我夫新死，若惊扰死尸，贱内唯恐其亡魂不安啊。”
出乎意料的，还未等卫秋白开口，竟是原告张氏，便立马出言劝阻。
她喊完这句话后，立马跪在地面上不住磕头，咚咚作响。
为了亡夫遗体不被惊扰，竟肯这般百般告饶，当真是闻者伤心听着落泪，同为女子的卫秋白心中泛起不忍，甚至说话的声音都随之软化下来。
“傅云，见到此情此景，你难道还舍得惊扰死者亡魂么？”
惊扰死者亡魂？
傅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若自己的直觉没错，现在要是不执意追查下去，恐怕死者的亡魂才真会不甘吧。
他没有去做任何辩解，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卫大人，下官恳请亲自验尸。”
“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
这一次，卫秋白的声音可没有丝毫同情的意思。
“并非在下铁石心肠，只是此案关键，在下唯有验尸过后方能结论。”
“好，好……你去验，不过若是你无风起浪，休怪本怪对你不客气！”
傅云听到卫秋白答应后便立马上前，似乎对她言语中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
俯身到死者的焦尸旁，傅云探出手指轻轻扒开尸体紧闭的嘴唇，朝那具尸骸的口中看了一眼，随即轻叹一声，自语道：“果然如此……”
堂上的卫秋白见傅云似乎真的有所发现，忍不住出言追问道：“你有何发现？”
谁料想傅云站起身形掸了掸手，冲着卫秋白轻声道：“暂且不急，卫大人，下官暂请停止审理，而后请大人寻一个开阔些的地方，属下有些事想证明给大人看。”
这个傅云，在这鼓弄些什么玄虚？
卫秋白虽然疑惑，但一想到前日狄岚对她说过的话，便点头应下了傅云的请求，宣布暂且停止审理此案，但原告被告皆不可离开，只能留在偏厅等待后续审理。
宣布过后，有差人将两人押走，剩余的差人则跟卫秋白与傅云一同，留在二堂之中。
外人已经走干净了，这次卫秋白也不端着架子，而是直接责问道：“傅云，你叫我暂停审理，究竟是因何缘由，现在可以说了吧？”
傅云微微一笑，不急着开口解释，只是向身旁的衙役说道：“劳烦几位差人，去找两头活猪回来，然后在开阔地搭建一个茅草棚，确认活猪不能逃脱即可。”
听到傅云的嘱咐，衙役们皆是一愣，继而扭头望向卫秋白。
在府衙二堂，傅云这个书吏官说了不算，唯有身为通判的卫秋白，才有指使他们话语权。
见卫秋白点头应许，衙役们这才各自离开二堂，该去找活猪的找活猪，去搭茅草棚的编曲搭茅草棚，一个个有条不絮，显得比当初傅云所在县衙的差役，要精明强干许多。
人都散去了，傅云也便不再遮掩，而是回到了卫秋白的面前，轻声道：“卫大人，依我来看此案之中还有隐情，或许杀人的凶犯并非周奎。”
话语如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尽管傅云语气平和，并没有带什么的争斗的意思，可对卫秋白来说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自己刚刚让周奎招供结案，转身的功夫，你傅云便站出来此案凶犯并非此人。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指责自己审案不明？
“难不成你还想说我的判断有误？！”
卫秋白轻咬下唇，眼中光芒闪烁。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若是平常，审案便是审案，即便错误被人指出，她也绝不会带上任何争斗之心，可在傅云面前的她，似乎格外控制不住情绪。
“案件还没到下结论的时候，只是我们现在需要理清所有线索，方才能找到真凶。”
傅云的语气仍旧平淡，没有对卫秋白的挑衅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卫秋白满意，她轻哼一声，冷冰冰的回到：“话虽如此，可若审到最后这周奎如果仍是案件主凶，那你就是在故意搅乱公堂审案！”
这女人……
傅云皱了皱眉。
卫秋白如此针锋相对，哪怕泥人都会燃起三寸火气，要是自己继续选择退让，恐怕她还以为自己是个逆来顺受的善欺之人。
“若傅某估量有错，自然甘愿受罚，可卫大人身为府衙通判，若错判良人，不知该不该受罚呢？”傅云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卫秋白。
“本官身为通判，执掌刑案，若错判良人，自当受罚！”
卫秋白尽显英气本色，面对傅云的要求没有任何迟疑，一口答应下来。
“若此事大人没有错判，傅某甘愿堂下受杖刑，若此事乃大人误判，还请大人日后不可妄动刑杖，并且在此案录入卷宗时，亲自为我研磨。”
言罢，傅云竖起手掌，盯着卫秋白继续道：“你我二人，击掌为誓！”
“啪”击掌声响彻二堂，伴随着的还有从卫秋白从牙缝里挤出的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