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逃亡

　　杨玄感杀出重围，回头一瞧，弟弟杨积善没跟上来，于是大吼一声掉转马头又杀进包围圈。隋朝兵将皆知杨玄感神勇无敌，谁也不敢硬碰硬，见到杨玄感就跑。杨玄感杀的性起，索性也不逃了，见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杀去。他那方天画戟每一次举起，落下，戟上挂的小铃铛都会叮当乱响，就仿佛是死神的召唤，吓的那些隋朝兵将胆颤心惊，甚至丧失了抵抗意志，上千精锐骑兵竟被杨玄感一个人杀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杨玄感正在逞威乱杀隋兵隋将，杨积善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哥哥，这边来！”，说着纵马往南跑去。杨玄感顿时醒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飞奔过去追赶弟弟去了。来户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拢被杀散的部下，他对随后带兵赶上来的王世充感叹道：“向来听人说杨玄感乃是西楚霸王重生，一向不服，今日可是见识到了！”。
　　来护儿和王世充忌惮杨玄感之勇，不敢上前追赶，可是又怕放走了杨家哥俩隋炀帝会怪罪，只好率兵远远跟在后面。其他几支部队不久之后也赶来了，来护儿和王世充胆子又壮了起来，这才加紧追赶。
　　杨玄感和杨积善一路纵马狂奔，可是经过一天的激烈厮杀和奔驰，马已经疲惫不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再回头一瞧，追兵漫山遍野。杨玄感只觉一阵绝望，他对杨积善说：“弟弟，你后悔跟着我一起造反吗？”。杨积善说：“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杨广逼死了我们的父亲，此仇不共戴天，既使你不挑头起兵我也会这么做的！只可惜隋朝气数未尽，我们倒碰了个头破血流！”。
　　杨玄感说：“弟弟，我已无力再战了，我的战马也已精疲力尽无法驮着我逃走了，我将会死在这里！与其死在敌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的亲人手里！弟弟，你来杀死我！然后提着我的脑袋去见杨广，你就有了杀死反叛首领的功劳，或许杨广会因此饶了你的性命！”。
　　杨积善听了愤怒的叫道：“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怕死的人！我宁愿自刎而死也决不做这种事！”。杨玄感见追兵迫近也怒吼道：“杨积善，我是你的哥哥，同时也是你的上司，我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你必须服从！”。杨玄感见杨积善泪水盈眶心里也颇为难受，放缓了语气说：“弟弟，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我们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如果我的脑袋被来户儿和王世充砍下来，那么只会成就这两人升官发财。可是如果是你砍下来的，这点功劳有可能会使我们杨家免去被全族诛灭！杨积善！快动手吧！别犹豫了！”。
　　此时泪水早已模糊了杨积善的双眼，无疑，哥哥说的是对的！杨积善不想这做，然而为了家族的延续，他又必须这么做！杨玄感已除去头盔，将脑袋伸了过来，杨积善一咬牙，拔出腰间佩戴的七星宝刀，一手揪住杨玄感的头发，挥刀砍向杨玄感的脖子。
　　杨积善脱下甲胄，丢掉武器，拎着哥哥的脑袋向追兵走去，边走边摇动哥哥的脑袋用很大的声音可忴巴巴的叫着：“我是来投降的！我已杀了叛军首领杨玄感！带我去见皇上！我要献上叛军头子的脑袋，并当面跪下向皇上忏悔！”。
　　杨玄感的算盘打错了，隋炀帝一见杨积善带着哥哥的脑袋来乞请活命，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大叫起来：“你当初造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隋炀帝一想到那时若不是杨家哥俩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他早已将高句丽王京给拿了下来，正风光无限的凯旋班师呢！隋炀帝立即下令诛杨家九族，无论是吃奶的孩子，还是白发老翁，只要是杨家人立即杀死。杨玄感已死，被隋炀帝下令丢进粪坑里浸着。
　　隋炀帝的报复怒火仍未平息，他招集文武百官在殿中饮宴，席中命令将杨积善牵出，历数杨积善的罪状，然后下令将杨积善剥光了绑在柱子上，又招来御厨，一片一片割下杨积善的肉放在炭火上炙烤，并且在上面撒上调料端给大臣们吃。
　　隋炀帝自己用筷子夹起一片被炙烤的焦黄，仍在滋滋冒油的人肉对众位大臣说：“各位爱卿，看到没有！这就是做乱臣贼子的下场！大家一定要多吃几块，这才配得上忠臣的名号！”。说着将人肉送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文武百官一看，皇帝将吃不吃杨积善的肉做为是否忠于朝廷的标准，于是官员们只好忍着恶心将烤人肉送进嘴里。佞臣宇文承都为了表示对叛臣的愤慨和仇恨，一人吃下几十块人肉，吃的直打饱嗝，还表示没有吃够。此时杨积善身上的肉已被全部割光，裸露出里面的骨架来，透过骨架可以看到那颗拳头大的紫红色心脏仍在跳动。宇文承都走过去，一拳打断肋骨，一把抓住那颗心脏扯了出来，血淋淋的捧着献给隋炀帝。隋炀帝对宇文承都的行为大加赞赏，说宇文承都是大隋朝第一忠臣，并将这颗尚有余温的心脏赏赐给宇文承都，宇文承都为了讨好隋炀帝，并表明他的大隋第一忠臣的名号实至名归，张大嘴就像吃馒头一样狼吞虎咽将这颗人心吃了下去。
　　隋炀帝从来都不是个宽大为怀的人，虽然杨玄感和杨积善已死，但跟随杨家哥俩造反的人还在逃，隋炀帝立即向全国发出通缉令，其中陈坦之名列第一位。
　　陈坦之是被手下的士兵们裹协而走的，他们认为杨家兄弟大势已去，他们想另立一个头领来继续他们的反隋事业，他们选中了足智多谋在他们看来近乎为神人的陈坦之。无奈这帮人烂泥糊不上墙，与隋军打了一仗就溃灭了，陈坦之也被俘虏了。
　　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原先跟随杨玄感起兵的那些隋朝官员和将领有许多陆续都被捉获，根据隋炀帝的指令，这些人全都在洛阳集中，然后由洛阳留守派一支部队押送到燕京去，由隋炀帝亲自宣判处置。
　　陈坦之被关进一辆特制的囚车，与被判犯了谋反罪的原杨玄感手下的官吏将佐们由洛阳留守派出的军队押送着一路往东行。一路上押送的军兵对这些人看的非常严，白天坐在囚车里，晚上则集中在驿站的一个大房间里，并且上了手铐脚镣。
　　陈坦之向来与杨玄感手下的将军梅毅交情深厚，晚上两人又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梅毅瞅着从门缝和窗栅透进来的幽幽月光不住的叹气流泪，陈坦之见了就问：“梅将军，何故如此呀？！”。梅毅说：“陈先生，这不明摆着么！咱们正一步一步走向鬼门关，等到了燕京，咱们的死期就到了！皇帝绝不会赦免咱们的！咱们不仅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想到这里我怎么还睡得着呀！”。
　　陈坦之将脑袋伸过去，凑到梅毅的耳畔压低声音说：“老梅，你想不想逃走？”。梅毅吃惊的看着陈坦之，他抬了抬脚，脚镣发出哗啷啷的响声，然后他在这响声里说：“我当然想逃，可是这玩意不许我跑！”。陈坦之说：“老梅，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给我！”。梅毅打量着陈坦之说：“我的内衣衬里还缝着几张地契和银票。不过陈先生，你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你一向不是个贪财的人呀！况且，我们这种处境，既使有钱也无处花呀！”。
　　陈坦之盯着梅毅说：“老梅，你想不想活命？如果想的话就照我说的做！”。陈坦之的眼睛在幽暗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那么的笃定与自信，那么的不可抗拒，梅毅点点头说：“陈先生，我相信你！”。说着将内衣的衬里撕开掏出银票和地契交给了陈坦之。
　　第二天队伍行进到半途，路过一家餐馆时，陈坦之掏出一张小面额的银票对押解官说：“大人，这些天蒙大人和众位兄弟照顾，我想请大人和众位兄弟进去喝杯水酒，聊表一下心意！”。正押解官还没开口副押解官先说话了：“哎！我说你这个姓陈的，是不是想将我们用酒灌醉，你们好趁机逃走呀！”。正押解官用手捋着下巴的鼠须赞同的点点头说：“陈坦之，多谢你的美意，但酒我们实在不能喝！”。
　　陈坦之笑着说：“二位大人，你们冤枉小的了！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歪心思！实话说了吧！小人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钱财，可是我们所犯的罪二位大人是知道的，如果到了燕京很可能会——唉！不说这个了！我想的是既然如此，留下这些钱财还有什么用！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命在，好吃好喝的享受一番！”，说到这里不觉掉下几滴泪来。
　　正押解官瞅瞅副押解官，副押解官瞧瞧正押解官，正押解官干咳了两声说：“这个嘛——，本来这种事是不允许的！不过有官就有私，看你这么可怜，我们就破一回例吧！”。
　　自此之后陈坦之老是买酒买肉给押解官吃，对那些押解的士兵也不时给点好处，弄的上至押解官下至普通士兵皆交口称赞陈坦之是个好人，那名副押解官甚至与陈坦之在酒桌上碰杯，彼此以兄弟相称。有一天，陈坦之从怀里掏出两张地契，一张给了押解官，一张给了副押解官。这两人瞅瞅地契又瞅瞅陈坦之，板着脸地说：“陈先生，你这是何意？如果被旁人得知了这还了得！”。
　　陈坦之连忙说：“二位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贿赂二位大人！我想这些地契留在身上也没什么用，不如暂且由二位大人保管，将来万一我们真那个了，还请大人将地契换点钱，买几口薄皮棺材将我和我的这几位难兄难弟给盛殓起来，这也是二位大人的功德！”。两个押解官这才仔细瞧了瞧地契上的田亩数，每一张地契少说也能换来一百口棺材，于是两个押解官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自此之后处处关照陈坦之和这几个犯人，白天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手铐脚镣俱全，一到了晚上立即除去镣铐，让他们能舒舒服服睡觉。
　　这天他们这一行人来到离燕京不到百里的一个驿站，陈坦之他们被安排在驿站的一个特殊房间里，依然卸去了手铐脚镣。入夜之后，陈坦之一跃而起，拉着梅毅走到后墙边。那墙十分厚实，却是泥坯墙。陈坦之对着泥坯墙撒了一泡尿，又要梅毅也如法泡制，并且要梅毅将尿撒在他刚尿过的地方。随即陈坦之又叫醒关押在这里的其他几个人，叫他们也将尿液献出来。。
　　这七八泡尿全滋在土墙的同一个位置，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尿渍印。过了一会儿，陈坦之将手伸向尿渍印，土墙被尿液浸泡之后变的松软了，他用手一挖就挖出五个深深的指头印儿来。旁边那几个一脸茫然的犯人见状顿时明白了陈坦之的意图，七八双手轮班儿去抠挖那块被尿液浸泡过的土墙，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挖出了一个盆口大的洞，几个人全钻了出去。
　　这几个人一出去就四散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唯独陈坦之和梅毅两个人一起朝南奔逃。跑到天蒙蒙亮时陈坦之对梅毅说：“梅兄，我们就此分手吧！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了！”。梅毅朝陈坦之拱拱手说：“陈先生，如果日后我还有命与先生相见，必当报此救命之恩！”，说罢告辞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