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真相大白

　　玄素跪在腐朽的尸骨旁，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垂首立在那里。蒲松龄一边跑一边喊：“玄弟，赶快躲到洞里，危险——”玄素仿佛没有听到，对即将面临的危险视而不见。大家都着急忙慌钻进万启远住的那间屋子，因为只有那个地下洞穴才是唯一可以逃生的地方。
　　我双手拉着两位女人，步伐稍慢，蒲松龄三人很快就把何所忆送进洞里。巨响越来越近，只有玄素一动不动待在原地。“玄弟，快过来！”蒲松龄接连喊了几声，玄素仍然没有反应。他们三人再次冲出去，连拖带架把玄素弄到洞口。突然，玄素两手往前一推，蒲松龄、张笃庆和李尧臣被扔进洞里。他的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朝大家招了招手，道：“一切果然都是命中注定，晴儿也死了，我已经了无牵挂，终于可以去见她们娘儿，一家人好好地团聚了。兄弟，我对不起你们，请……”
　　玄素话未说完，一块巨大的山岩滚过，发出震天巨响，转眼间，地面一切就被辗成尘土。大家刚刚反应过来，一切为时晚矣。一个杀人无数的人死了，一个孤零零活着的人走了，蒲松龄泪流满面。
　　昆仑山岩石险峻，在剧烈的爆炸中，巨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轰隆隆地滚下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洞口，却没有发现角落里一个人的异常，谌凤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泪水沾湿了灰尘，黏贴在脸上，俊美的面容丧失了几分颜色。
　　突然，她快步向外冲出去，我们的位置距离洞口不过几米远，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根本没人反应过来。洞上方的房屋已经巨石涤荡干净，一切荡然无存，阳光直接射下来，石块依旧在滚落。
　　洞口尘埃弥漫，谌凤莹站在那里，神情木然道：“凶手已经死了，启远的仇也报了，我现在也获得解脱，谢谢大家这段时间来的照顾，凤莹来世再报。”我出于本能刷一下弹跳起来，大叫道：“谌姑娘，快下来，危险！”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窜出洞口，伸手抱住她，猛地往下一拖。
　　突然，我的脚被地上杂物绊了一下，整个人轰然摔趴在洞口。情况十分危急，容不得我半点思考，只能顺手把谌凤莹送进洞里，自己则连滚带爬往下面钻。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我飞快地挪动身体时，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块硕大的岩石擦着我的上半身而过，伴随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袭遍全身，只感觉骨头一下子被挤压得稀碎。接着，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喧嚣的世界归于沉寂，意识随之消失，只有身体在慢慢地变轻，仿佛正在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股钻心的疼痛再次拽回我的意识，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于是慢慢地睁开眼睛。我正躺在蒲松龄的怀里，张笃庆和李尧臣跪坐在身旁，神情悲伤地盯着我看，刘若兰和谌凤莹两人嘤嘤地哭着，段清明默默地坐在一边胡乱地望着他处。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原来睁眼都是一件费劲的事儿。钻心的疼痛源源不断地从下身传来，让人几乎昏厥。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低头望了一眼自己，下身盖着一件熟悉的灰白长衫，那是蒲松龄最常穿的衣服。
　　我咳嗽了两下，呢喃道：“谌姑娘……没事吧？”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大家却都听得真真切切。一旁的何姑娘望着我，眼睛里洋溢着晶莹的泪水，自相识以来，她一直以非常坚强的样子存在，如此表露感情还是头一次。谌凤莹抿着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蒲松龄紧紧握住我的手，流着泪道：“池弟，谌姑娘很好，她一点事都没有！”我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去揭那件衣服，想看看伤在哪里，为何会如此钻心地疼。蒲松龄一把摁住我的手，哀声道：“池弟，还是不要看了！”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诧异道：“为什么？”张笃庆和李尧臣默不作声，满脸是泪地低下头。
　　我摆脱蒲松龄的手，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执拗地掀开下身的衣服……顿时，我感到天旋地转，犹如五雷轰顶。衣服下面只有一堆烂巴巴的肉泥，从腰往下空空如也。“我的……腿呢？我的……下半身呢？”我像一只受惊的野兽，拼命地哀鸣，结果只发出微弱的哼哼。我转头看着众人，看到的只有泪光闪闪的脸庞。原来所谓的下身疼痛，不过是自己的幻觉，那双腿连带整个臀早就被岩石辗成一堆烂泥。
　　我嗓子里一阵痒痒，嘴一张开，一股粘稠而血腥的液体流出来。“池弟——”蒲松龄哭喊道，一滴热泪落在我的额头，轻轻滑落下来。谌凤莹跪挪过来，攥住我的一只手，痛不欲生地哽咽道：“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那双手还是那么柔软，我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周围景象开始呈现淡红色，光线也渐渐暗淡下来，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对死亡的恐惧，这次看来不会再有奇迹，真的要走了。
　　我的嘴巴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吸声，一只手紧紧攥住蒲松龄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谌凤莹的手，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流淌下来，竭尽全力道：“我，我要，要走了。认，认识你们，我真的，很，很开心……”
　　“池弟——”蒲松龄哀呼一声，把我的头深深地揽到怀里。周围每一张脸上都写满忧伤，渐渐地，那些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彻底黑下来，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随后声音慢慢地飘远，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慢慢消失。一切都仿佛是在梦里，前方出现一束光，那里如同世界的中心，把所有东西都吸附进去。我感觉到身体逐渐地变轻，好似一根鸿毛，轻盈得无法控制，不断地往上飘浮着，飘浮着……
　　渐渐地，一曲舒缓悠扬的《CD》传入耳朵：“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游荡的意识回到体内，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天花板以及崩裂的墙皮，自己正躺在单位五楼的宿舍里，床边桌上的手机响着铃声。我猛然坐起来，刚刚拿起手机，铃声就停了。上面显示着一个未接电话，是办公室李主任打来的，还有一个未读短信：
　　古池，明天上午九点，局长要参加一个十九大报告研讨会，会议方案就在我办公桌上，你先认真看一遍会议要求，然后立刻写一份发言提纲。切让内容要避虚就实、观点新颖、饱满充实，结构要清楚，逻辑要清晰，不能只说空话白话。要结合本局实际工作，围绕十九大精神进一步展开阐述，文章争取做到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温度，一定要用心写好。由于时间比较紧急，今天无论早晚先把材料弄出来，放一份在我办公桌上，明天上班我再看。收到请回复！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是下午四点，混混沌沌的脑袋一点点清醒过来。蓦然想起今天是个周末，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中午叫了份外卖，吃完后便倒在床上睡着了。我摸了摸凉凉的脸颊，上面还挂着泪水，半个枕头已经被打湿，一切似梦却记忆犹新。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光标一闪一闪地跳着，显示着一篇还未写完的政府材料。
　　我打开浏览器，输入“青云寺”三个字，跳出一页文字：青云寺为原淄川县八大寺之一，又列淄川二十四景之首，其地四山环合，景色秀丽。《淄川县志》载：“（僧）玄素，于西南山中创建青云寺者也。不数年遂成大刹，又于中建精舍数间，招名流读书其内，文人墨士碑版题咏之盛，一时述邑中名胜，以青云寺称首焉。然，康熙十一年之秋，一场突发山崩导致殿宇尽毁，百年古刹永没岩下，一夜间消失无踪，为后人叹矣。”
　　望着电脑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一张消瘦的脸上挂着一副沉重的镜架，满腔悲痛再也无法抑制，一行热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