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何尝如棋

　　十九条平路，言平又嶮巇。
　　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
　　——裴说《棋》
　　常有人说天下如棋局，人生如棋。对于这句话，尉迟瑛是不那么喜欢的，尽管他父亲和昆仑玉剑门掌门人都颇好此道。
　　每次玉剑门掌门人护送完商队回来后，都要找他父亲来下几局。只要掌门人一过来，不管他的父亲有多忙，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的和掌门人手谈几局。
　　每次玉剑门掌门人过来，小小的尉迟瑛都苦求掌门人允许自己入门。小小年纪的他会侍立在一旁，勤快的端茶倒水以讨得掌门人欢心。
　　尉迟瑛有时候也会在一旁看一会儿他们下棋，但是每次他都没有耐性看完一局。他不明白汉人为什么推崇下棋，琴棋书画中竟然排在第二位。对弈时，每个棋子都是平等的，唯一需要比拼的就是智力。然而，尉迟瑛从小时候的经历中得到的经验却是：弱肉强食才是真实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不平等，何尝有过平等对决的智力游戏。当你辛苦劳作得来的东西被人掠走，你家的财物仿佛是强盗们自己的一样，他们对待你的亲人像对待畜生一样，哪有什么平等，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别说什么人生如棋，人生从来都是一场不平等的游戏，只有不断努力成为强者，才能避免被人任意摆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只有天资聪慧的人才有资格加入昆仑玉剑门，而成为掌门人的亲传徒弟对于常人来说更是做梦一般。和自己周围的小伙伴相比，尉迟瑛资质算是说的过去的了。但是玉剑门掌门人却屡次回绝他：“你资质平平，没有资格加入玉剑门。”掌门人的话如五雷轰顶一般，几乎将他摧毁。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尽管掌门人一再的拒绝他，他却一遍又一遍的跪下请求，他的坚韧最终打动了掌门人，勉强同意收他为弟子。其实，打动掌门人的不仅仅是小尉迟瑛的坚韧，在掌门人同意尉迟瑛加入昆仑玉剑门之前，他父亲和他师父有一番不为他所知的对话。
　　他的尉迟瑛的父亲问：“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他跟着我只能过平庸的一生。只有你才可能把他培养成出类拔萃的人，为什么迟迟不答应他加入玉剑门？”
　　掌门人回答：“你是知道的，本门的生存全靠护送商旅，而商人所能养活的人是有限的。所以本门挑选弟子异常严格，他的资质确实达不到要求。”
　　尉迟瑛父亲继续说：“他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是资质绝佳之人，他现在资质不佳，也许是当初我们在护送他逃亡的时候照顾不周所致，我们带着他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时候他还不到两岁，所以他资质不佳咱们两个可能都有责任。”
　　掌门人沉吟了半天，说：“可能吧，其实资质不佳也不是拒绝他的全部原因，你要知道，他的父母和他的两个叔叔徐敬猷、徐敬真全部被女皇灭族，我最担心的是他练好武艺后，知道了自己身世后去报仇，你知道他去报仇意味着什么，他的敌人可是女皇，他要是不会武功，即使以后知道了身世也无可奈何。可是一旦他练成高深的内功，知道身世后脑子一发热，想凭着武功去报仇，岂不白白搭了性命，这样的话咱们怎么对得起他父亲的嘱托。”
　　尉迟瑛父亲答：“那个女人只要还活着，我们一直隐瞒他的身世就是，实在不行就永远不告诉他的身世，他父母临终前不是嘱托，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好，不姓徐也没有关系。”
　　掌门人道：“其实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更容易平安长大，加入玉剑门后就等于入了江湖，打打杀杀的反而容易丢了性命。”
　　尉迟瑛父亲道：“他毕竟是大唐英国公之后，我们怎好让他活的太过平庸。”
　　掌门人思索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尉迟瑛这才加入了昆仑玉剑门。
　　加入玉剑门之后，他才知道掌门人所言非虚，同门三五天就能学会的东西他需要一个月才能学会，师兄弟在学会剑法之后，还有闲暇去涉猎刀枪棍棒、琴棋书画，而且往往一学就通。而他则完全没有这种闲工夫，光剑法就够他学了。他不敢有一丝丝懈怠，他只有一遍遍的练习剑法，即使师兄弟在一旁不停的调侃他说他笨，他也毫不受干扰。毕竟，加入玉剑门可是他的理想，只有一刻不停的练剑才能对得起他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
　　不仅仅如此，为了赶上甚至超越师兄们，他决定修炼师兄弟们没有人愿意修炼的内功——纯阳功，也就是童子功。少年们学剑是为了什么？很多人都是为了声色犬马的享受，而修炼纯阳功意味着至少十八岁之前不能近女色，否则将功亏一篑。江湖中最动人的传说不就是刀光剑影中儿女情长的故事，修炼纯阳功对于这些年少成名的少年来说岂不是太苛刻了？然而，为了超越同门，为了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为了不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尉迟瑛愿意修炼。
　　于是，一个无比坚毅的孩子在昆仑山上开始了无比艰苦的训练。在狂风施虐的日子，他与风沙决斗，拿剑决战飞沙走石；在烈日高悬的日子，他与酷暑决斗，与自己的影子持剑相向；在暴雨如注的日子，他与雨水决斗，以利剑抵挡这万千雨箭；在雪舞寒风的日子，他与风雪决斗，他用手中的寒剑追逐风中狂舞的飞雪。
　　他的努力渐渐的折服了同门，他的不断成长使得掌门人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他有幸成为掌门人的第三个亲传弟子，并被掌门人寄予厚望，因为前两个亲传弟子都让师父感到失望：第一个亲传弟子“青玉”袁子昂，嗜酒如命，醉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都多，常常因酒误事，还时不时的去赌局，难以承担大任；第二个亲传弟子——师父的儿子“墨玉”李祎，风流成性，成名后就穿梭于妓馆青楼，流连于莺莺燕燕。两大弟子自成名后不思进取，剑术少有进益，让掌门人无比的失望，这才给了尉迟瑛机会，让他有幸成为师父的第三个嫡传弟子——“白玉”尉迟瑛。除了他扎实的功底、精进的内功受到师父赞赏外，师父选他做第三个关门弟子还有其它原因，师父称赞他“天然一身正气，怜孤幼济贫弱；洁身自好，不涉赌场，不入烟花巷；虽然学东西不快，但悟性还不错；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
　　做了亲传弟子之后，师父让他在练剑之余也多看看书，毕竟亲传弟子以后要担负起更多的东西。不过尉迟瑛心思全部在练剑上，对于书本不是很上心，识字后偶尔看些历史故事，听说汉人都喜欢作诗，他又背了三四首古诗应付差事而已。当然，他自己也偶尔发发感慨作些诗，只不过作的是于阗人的诗，和汉人作的诗不大一样。
　　在他练剑练得精疲力竭之时，常常会坐下来静静的听师父或者师兄弟们弹琴吹笛，他沉浸其中，觉得心旷神怡。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有些天分，只是他从来不去钻研这些。“等到有一天，我的剑法修习大功告成以后，也许我会去下功夫钻研一番”，他心中这样想到。
　　师父对他的悉心教导终于有了成果，他在江湖上渐渐创出了名堂，江湖上送他一个“雪影”的名号，与其它武林上的后起之秀“风影”、“花影”、“月影”并称四影，四影的意思是说他四人身法轻快，出手迅捷，与人决斗起来你只能看到影子。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懈怠，他知道他能得到“雪影”称号，正是他苦修纯阳功的结果，人家称赞他的不过是他的轻功，而不是他的剑法。他师父的前两任关门弟子，在相同的年纪所取得的成就可要远远超过他。。
　　师父是这样告诫他的：“你现在的武功，对付江湖上二流门派的弟子绰绰有余，但与江湖上与本门并驾齐驱的几大门派——少林、峨眉、嵩山、天山玄冰门、阴山长生门等几个大门派的得意弟子相比，恐怕还有不小的差距。”尉迟瑛本身就是无比勤奋的人，听完以后更加不敢懈怠。
　　他发誓要成为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成为玉剑门未来的顶梁柱，他想摆脱幼时那种无力无助的感觉，他不想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然而，命运很快就捉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