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衣

　　“青竹峰上青衣笑，剑藏东南舞昆仑”
　　千百年来青竹峰脚下便流传这么一句诗。
　　青竹峰位于东陵郡东南一百五十里，巍峨高耸，钟灵毓秀，因山中遍长青竹而得名。千年前北极城主弟子沈青衣在这青竹峰中潜心修习三十载，终于一朝悟道，化得真仙。待飞升之后，其弟子遂在这青竹峰上创立青衣教，奉沈青衣为创派祖师，世称青衣真仙；由于青衣教门下弟子皆使长剑为本命法器，身着青衣，于是这“青衣舞昆仑”的诗句便在山脚流传开来。
　　青衣教创派千余年，虽历经风风雨雨，却始终位于修仙正道前列。约莫二百年前，时任掌教云游之时，竟偶遇得一神剑台少年，遂收为亲传弟子，赐号青鸾；一百年后，青鸾果然飞升真仙，顿时青竹教名声大盛，被奉为修仙正派之首；青鸾门下七位弟子，虽不及师傅，但也是个个是人界顶尖人物，世称青衣七仙。只是青鸾飞升之后便不再理教中俗务，只管身游四海，不知所踪；十年前，仙界正道与天岐城大战，七仙中杨楼陨落，教中杰出弟子更是折损近半，眼看又近百年，掌教柳尘便命五位师兄师弟云游各方，寻找资质上佳弟子。五仙出游三年之久，终于带回五位少年，各自收为名下弟子，成央便是其中之一。
　　青竹峰，金阳宫
　　这金阳宫位于青竹峰西侧，每逢夕阳余晖普照，内外一片金色而得名，乃竹啸与弟子们修炼居住之所。此时正是卯时，天刚微微亮，宫外的竹林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竹林之中的一片空地上，正盘腿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青色长袍，乌黑的长发盘成发髻，用一根翠玉发钗别着；肌色胜雪，双眼微阖，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轻微的颤动，面容甚是俊美。少年面前一柄长剑，约莫两尺长，剑柄剑鞘皆为为银底，雕着古朴的纹路，剑柄之上别着一根白色剑穗；长剑笔直的悬浮在少年身前，不停散发出荧光；随着长剑荧光渐盛，少年胸前浮现出一柄小剑，似是仙气所聚，不断的将荧光吸纳其中；
　　忽然，少年长袍如鼓风般膨胀，周围瞬时剑气四溢，直吹的竹林哗哗作响，竹叶纷纷飘落；只见少年手掌轻拍地面，腾空而起，直窜而上，右手手捏剑指一扬，那长剑“锵”的一声飞起出鞘，剑鞘却仍悬浮未动；长剑在周围不停环绕，顿时剑光四射，少年于悬空中闭目起舞，意之所指，剑随意至，直舞的剑气冲荡云霄，隐隐有风雷之威！随着少年越舞越快，身影已是目所难及，模糊不清，只有胸前处散发出荧荧光芒，越来越盛；
　　忽然，少年于半空之中猛的停住，双开朝外张开，头往后仰，那银色长剑瞬间立于少年身前定住；天空之上，太阳刚刚露出一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照在少年身上，天、地、剑中的灵气同时汇入少年胸前，那小剑的光芒似乎终于到达顶点，颤动不已，不停的闪耀！
　　“喝——”
　　只见少年默念口诀，大喝一声，双手捏指并于胸前，小剑瞬间不再颤抖，稳稳的定住，荧光较地上之时明显盛了许多。
　　“呼——”
　　少年长长了呼了一口气，双手渐收，垂放身体两侧，似落叶一般缓缓飘于地面之上；那长剑也随着少年落下，恰好落入剑鞘之中；少年双目缓缓睁开，右手轻翻，长剑便消失不见，胸前小剑也随之散去；
　　“哈哈哈哈，恭喜央儿突破第四玄！”
　　身后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一位青衣中年道人缓缓步向少年，不停抚掌称好，脸上喜不自胜。
　　“谢师傅！全仗师傅教导，又传央儿玄叶仙剑，才能突破第四玄！”少年微露羞色，低头毕恭毕敬地拜倒道；
　　“不错不错，满招损，谦受益，央儿你可谨记。”中年道人不停点头，“起来回去吧。”
　　“是，央儿记下了！”少年先是应声又拜，然后再爬起身来，跟随道人向金阳宫内走去。
　　这少年正是成央，道人便是竹啸剑仙。竹啸领回成央后，随即收为弟子，传青竹教独门秘法太清玄经；太清玄经又称太清十三玄，为当年青衣真仙悟道后所创，玄经练至五玄者便是门下中坚力量，练得六玄以上已是教中精英，此时掌教柳尘与大师伯松山也只练得十一玄而已。青竹教千年来，能练满十三玄者，只有青衣与青鸾两位真仙。
　　成央跟随竹啸回到住所院内，此时一众师兄们才刚刚起床，有的在院中梳洗，有的正从茅房出来，一见到竹啸进来，顿时个个挺直腰板，随即弯腰拱手作揖，齐声道：“师傅早！”
　　竹啸见一个个师兄竟没有小师弟起的早，面露愠色，正要训话，岂料一人腰带未曾系好，手一作揖，裤子便大大方方滑落在地，一双大小腿尴尬的露在风中；
　　“噗嗤…”
　　“噗嗤…”
　　众人顿时按捺不住笑出声来，又不敢放声大笑，只能低头用手死命捂住嘴巴，肩膀不住的抖动，成央也是抿嘴偷笑不已。
　　“许晋——你…成何体统！”竹啸胡子都气歪了，大怒道；
　　许晋连忙弯腰提起裤子，回过身系好，又转过来低头拱手作揖，不敢答话；众人见竹啸发飙，也是低头站定，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一个个的如此懒惰不堪，如何能成大器？！”竹啸狠狠的瞪了许晋一眼，随即对众人训道，“修仙之道，勤为根本，资质尚在其次！想当年我跟随青鸾真仙之时…”
　　竹啸人如其名，声若洪钟，直震的弟子们耳膜如同打鼓一般；众人见师父又开始大谈当年学艺种种往事，皆是面露苦色，想是饱经竹啸长篇大论之苦；
　　果不其然，竹啸整整训了半个时辰，方才觉得口干舌燥，这才顿了顿，略略清了下嗓子，准备结束语：“你们看看师弟成央，方才卯时为师已看他在宫外修炼已久；入门才三年，为何成央能三年内突破太清第四玄？只因勤字一点，他便远胜你们这些同门师兄！”
　　众人听闻成央竟突破太清第四玄，齐刷刷看向成央，皆是面露异色，一副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也无怪于众人惊讶，竹啸弟子九人，大弟子杜荣、二弟子覃余入门最早，前些阵子才到第五玄，其余弟子皆是第四玄，成央竟在短短三年便追上了众人，确实是进步神速了。
　　“杜荣你身为大师兄，又去过上一届剑仙大会，应当以身作则，带领师弟们奋发向上，若皆是慵懒如此，下一届剑仙大会让谁去？”竹啸面朝一人又训道；
　　“是…师傅！”杜荣面露赫色，顿首而应；
　　“赶紧带着大家修炼去吧！”竹啸面朝杜荣一挥手，转身拂袖而去。
　　“呼——”
　　众人只见竹啸了走远了，这才一个个直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只是弯腰时间太久，又不停的伸腰捶背，发出痛苦的呻吟；
　　“哇，成央你厉害了厉害了！竟然这么快又突破了第四玄，简直是个天才啊！”方才那提裤子的师兄许晋，跑过来一拱成央羡慕的说道；
　　“到底是天剑台资质，修炼比起我们来还是要快上许多哇！”又一师兄跑到成央面前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五师兄说笑了，还是托各位师兄照顾…”成央不禁有些难为情，讪笑道；
　　那人名叫刘重，在同门之中排行老五，众人皆是人剑，灵剑资质，比起成央来确实差上一些；
　　刘重摸了摸成央脑袋，又道：“这速度，怕是只有五师叔弟子楚天歌追的上了，哎，他好像也快突破第四玄了吧？”
　　楚天歌乃是青衣七仙中檀儒带回来的弟子，于成央同时入门，同样也是天剑资质；
　　“好像是，”另一位师兄接话道：“前阵子在密枢院见到他了。”
　　密枢院乃是青竹峰精英所在地，为掌教柳尘直属机构，负责护卫青竹峰内外安全；
　　“他可比咱们成央大了两岁呢！”又有一人接话道；
　　成央入门最晚，年纪又是最小，众人都将其视为小弟弟，格外照顾，此时众人有说有笑，一片和乐氛围；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抓紧收拾一下，咱们前厅集合！”杜荣眼看已近辰时，赶紧招呼众师弟；
　　于是乎众人便各自整理衣装，往前厅去了。
　　青竹峰另一侧，这里是掌教柳尘所在之正阳宫；宫内大殿之上，首座端坐着一人，白发长须，面容却似中年，眼眸深邃，有种威严肃穆之感，这便是青竹教掌教柳尘；左右下首各有三席，却只坐了五人，右首末位的座位却是空着的；
　　只见左首一人面朝柳尘道：“掌教师弟，听说昨日蒲洪回来了？”此人乃青鸾真仙七位弟子中大弟子，名叫松山，柳尘却在七位弟子中排第三；
　　“正是，今日召各位师兄弟来也是为了此事。”柳尘颔首道；
　　“可曾在那乌海发现了什么？”提问这人坐在左首第二，却是竹啸；
　　“确有发现，据蒲洪所说，应该是位于乌海北部。”柳尘又转向右首首位坐着的老者问道：“柏笙师兄可曾有其余三派的消息？”
　　“暂无消息，他们派出去的弟子还未回来，蒲洪怕是先于三派弟子回来的。”柏笙答道：“倒是听荣宗主说，北禽岭方面也曾派人去乌海查看过。”
　　“噢…北禽岭离乌海甚近，去查看一番也属正常。”柳尘摆摆手，显得不以为意，“另据蒲洪所言，乌海虽有异象，但似乎离出世还有些时日，甚至可能要数年之久。”
　　“时日长短倒是无妨，就怕幻妖殿那边也参上一脚。”说话这人乃是榆林，坐在左首末位；
　　“还有天岐城。”右首第二位乃是檀儒；
　　听到“天岐城”三个字，众人皆是眉头一皱，不约而同的望向右首末席，空荡荡的座椅瞬间让六人的心头有了些许刺痛感…
　　瞬间六人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昏暗的天空下…
　　一位黑衣青年，目露凶芒，浑身萦绕着赤红色的电光，一双血爪似魔神降世，于仙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无数仙道同仁于空中陨落…
　　当中便有那…便有那一袭青衣…
　　一阵沉默之后…
　　“天岐城已是凋敝落没，不足为虑。”竹啸摇摇头道；
　　“虽是如此，但仍得小心死灰复燃。”柳尘担任掌教已久，处事已是习惯小心谨慎，“乌海形势我自会吩咐密枢院紧盯着，这段时间就烦劳各位师兄弟对门下弟子加紧教导，为教中增加新生力量。”
　　“是！”众人皆抱拳而应。
　　“五师弟弟子楚天歌现修炼如何？”柳尘转头看向檀儒；
　　“已入太清第三玄半年，有望近期突破。”檀儒面露笑容，显然对弟子较为满意；
　　“哦？此子是天剑台资质吧？倒是不错！”柳尘也是面露喜色，微微点头，众人也是相视而笑；
　　“近期忙于乌海事务，倒是许久没有过问教中弟子近况了，”接着柳尘又转头看向竹啸：“四师弟那位天剑弟子如何？”
　　“成央今早已入第四玄！”竹啸早就等此一问了，弟子优秀，做师傅的也是光彩，当下面泛红晕，颇为得意；
　　“第四层了？！”众人齐刷刷的望向竹啸，皆是一脸惊讶之色；虽是天剑资质，但三年练至第四层，在青衣教也算是百年一遇的人才了。
　　“是嘛？哈哈哈——”柳尘心中欢喜更甚，大笑道：“此子进步如此神速，全赖四师弟教导有方啊！”
　　“哈哈！哪里哪里，乃是托我青衣教福荫之致也！”竹啸红光满面，喜不自胜。
　　“不错不错，一年前在无涯宗，蒲洪惜败那无涯宗散丛夜，待三年之后，此一折当在这青竹峰找回来！”柳尘目露期待道；
　　“哈哈哈——”众人皆相视而笑。
　　半晌，柏笙忽道：“说到弟子，我想起一事来。”
　　“何事？”柳尘面向柏笙问道；
　　“老夫前几日百花宫之时，听闻芮宫主两年前收了一弟子，据说…”柏笙停顿了一下，微微欠身：“据说是神剑台资质…”
　　“真有此事？！”
　　听闻柏笙此言，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众人的师傅——青鸾真仙！
　　“确有此事。”柏笙点头道：“此女年方十二岁，已将玉拂封魔录练至六层。”
　　刚刚还是红光满面的竹啸心中一沉，得意劲顿时烟消云散，心下暗自嘀咕：“玉拂封魔录六层…那可比太清四玄高了一个档次了…”
　　“神剑台资质么…？”柳尘面色最为凝重，作为一派掌教，一个神剑台弟子对于门派振兴意味着什么他最是清楚，之所以派各位师兄弟云游四方，也是为了能得遇良才，以免门派中道衰落。此刻听闻最好的良才已被他人寻得，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这弟子叫甚姓名？芮玉痕在何处寻得？”一阵沉默之后，柳尘又问；
　　“这倒不曾问得。”柏笙摇头道；
　　“芮玉痕啊芮玉痕…隐藏的够好的呀…”柳尘心情滑落一大截，摇头晃脑不已，“罢了罢了，咱们还是顾好自己的弟子，百花宫是否真有神剑弟子，三年后自有分晓！”
　　说罢便望向众人，抱拳道：“辛苦各位师兄弟了！”
　　众人也是回礼各自回宫了。。
　　一出正阳宫门，竹啸急冲冲的腾空而起，心中默念：
　　“成央啊成央，看来为师还得给你加把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