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见的善良

　　跑路，方沐的确是第一次，但跑步，不论是考验爆发力的短跑冲刺，还是考验耐力的长袍，都是方沐平日里的训练项目，而且每次还都是负重越野，现在跑起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尽管现在身披夜色，但多年习武下来，方沐的目力远超常人，再加上点点星月之光，哪怕道路崎岖也不妨碍他的奔跑，而且就算有人在追杀他，他的头脑清醒，没有半点慌乱，仍然保持着冷静。
　　他并没有直线奔跑，而是时不时的绕个弯，或者有的时候干脆就折回去一些，虽然这样并不能保证拉开太远的距离，却能增加迷惑性，因为他实在没有时间去清理自己留下的脚印。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方沐更是使用起了步法，这是古武一脉中轻功一类，不过真正的轻功消耗内力，他还用不了，而步法虽然只是入门，但只消耗体力，而且其中方位变化众多，更加有利于他增加迷惑性。
　　方沐奔跑之中，正好进入了一片密林，身子一跃，脚尖踩在一刻大树的树干上借力之后，又窜到了另一颗树上，手抓树枝那么一荡，人就像是一只灵猴一般，纵身来到另一颗大树上，脚尖一点接着按照步法的方位继续在踩踏树干，接连转了七八个方位之后，人已经到了五十丈开外，地上的脚印已经断了，他这才加速奔跑起来。
　　就这么一路不停，方沐一直在跑，等他出了这片密林之后，天已经亮了，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算肖愁追了上来，那一片密林也够他寻找一阵了。
　　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方沐想到此处心中稍定，这才在一个小土坡上驻足，稍做停留，这一夜奔波下来并没有让他感到特别的疲劳，毕竟这运动量最多跟他平日里的训练量持平。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不远处路上已经有了行人，他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没走多远，方沐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座城池，并不是很大，在进城前，正巧，城外有一些农户居住，有一家的院子里还晾着几件洗过的衣服，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翻身进了院子。
　　找了一件适合自己身材的衣服，走到阴面角落中，方沐换下了身上的白袍，虽然是不告而取，但这一件质地上成的白袍也抵的上百十件寻常的粗布麻衣了。
　　方沐将那件护甲穿在最里面，换上了农户的衣衫，剑没有佩戴，而是随身藏着，然后取出了那张人皮面具，带上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但是面貌普通的农家少年了。
　　嗯……
　　方沐又想了想，干脆脱掉了靴子，将其收进系统背包，将裤腿挽起露出了小腿，在换上草鞋之前，弄了些泥巴涂到了脚踝和小腿肚上。
　　方沐最后一遍确认，应该没有什么疏漏了。
　　吸了口气，身子轻轻一纵，飘身离开农家院，拐了个弯就裹在了进城的人流当中。
　　越过城门，方沐踏着青石铺就的道路走了出去，他的步幅很大，绕过一座高大的房屋，早晨还不热烈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他微微抬了抬头。
　　这个感觉很舒服。
　　方沐无意识下走的慢了一些，顺着这一条街道漫无目的前行，他刚刚走进这个古武世界，但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却足够他消化一阵了。
　　干掉静珊，没什么难度，可那个肖愁，系统给出的提示说他是本世界一流高手，二品第一境圆满，第二境内力境足足四转！
　　见鬼！
　　方沐亲身体验过什么叫做内力，不久前的一场争斗，自己胜券在握，却因为一个刚刚掌握内力的人，一次笨拙的使用，就轻轻松松的扭转战局。
　　那种无力感他记忆犹新，并且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退去。
　　那万人杰尚且难缠，可跟肖愁比较起来，一天一地。
　　就算当时方沐思维敏捷，毫不犹豫的逃离了肖愁的视线范围，可事后回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迷茫，他并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
　　方沐叹了口气，他清楚自己现在正处于慌乱之中，但偏偏就是不能冷静下来，心情忽然多了些烦躁，更没心情左看右看，兀自向前走着，却不觉已经到了街道尽头。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方沐看了看左右，左边的街道很干净，路上没有行人，反正他也没个目的地，也就左拐走了下去。
　　安静的街道上只有方沐一人，让他心中思绪翻涌的更加剧烈，走着走着，却忽然感到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直奔自己飞了过来，让他身子一顿。
　　有些分散的精力在一瞬间集中起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肖愁追了上来，身子立刻绷的像是一条标枪，紧接着双腿用力，身子高高跃起，一腿凌空抽出。
　　但他转过身之后，眼中所见之物却让他有些意外。
　　只是个普通的皮球，人头大小，由褐色皮革缝制而成，但方沐想要收招却已不及，正好抽在那皮球之上，猛烈的力道让那皮球倒飞而回，结结实实的打在墙上。
　　球体和墙面接触发出了“噗”的一声响，那皮球缝制之处崩裂开来，从里面飞出了十几根洁白的羽毛。
　　方沐落地之后，心中暗怪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不过好在这里没什么人，不然一个农家少年能做出这种动作来，传扬出去难免惹来有心人的注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沐低下了头，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这里。
　　“站住！”
　　可他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喊喝。
　　似乎走进这条街是个错误。
　　方沐不想惹人注意，不能表现出太多特殊，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神和表情都挂着迷茫，这样的外表多半会让别人觉得他有些迟钝。
　　但第一次这么做，还是有些生涩，表情略显僵硬。
　　“小子，这是你弄得？”
　　一个跟方沐差不多年纪的黑衣少年手里拿着那个破裂的皮球走到了过来，方沐定定的看着他，并没回答。
　　“不会是个傻子吧？”那少年伸手在方沐脸上拍了两下，呢喃道：“那我的球岂不是白白损坏了？。”
　　黑衣少年一把扔掉了手里损坏的皮球，双手在方沐身上一通乱翻，同时嘴里念念叨叨：“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玩意，一个月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就算是你身上多少也得有点钱吧。”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方沐发誓，他绝对会一脚把这小子撅到墙上去，让他体验体验什么叫做打人如挂画！
　　喵的。
　　“你看他像是有钱的样子么？”
　　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声音很平和，却让他黑衣少年身子立刻一紧，收回了双手，方沐愣了愣才呆呆的慢慢转头过去。
　　这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普通，但穿着稍稍比普通人家要好上一些，远远谈不上讲究，应该是出自寻常殷实之家。
　　但，一头齐腰长发却十分亮眼，让人有些舍不得离开视线，发色乌黑如墨，自然下垂却如瀑布倾泻。
　　这发质，不管是那个女孩子看到都会嫉妒吧。
　　“师姐。”黑衣少年站直了身子，乖乖叫了一声，但同时却捅了一下方沐，低声道：“傻看什么呢？”
　　“平日里的教导都被你抛到脑后去了吗？”那女子教训一声，缓缓走下台阶，但她的身高很高，来到方沐身前，想要平视，却居然要微微屈膝才行，她蹲下一些，缓缓道：“我叫潘洁，你叫什么名字？”
　　名为潘洁的女子身高虽高，但言语间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语气和语速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方沐这回表现出来反应稍稍快了一些，不过言语还略带迟缓：“方沐。”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潘洁点了点头，继续问。
　　“我家只有我一个了，我出来找饭吃，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方沐找到了一个很符合现在自身形象的借口。
　　“苦命的人。”潘洁先是低叹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了方沐一番，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跟我来吧。”
　　“干什么？”方沐一愣，反问道。
　　“吃饭啊，你应该饿坏了吧。”潘洁言简意赅。
　　这女人似乎很有同情心，但方沐还是准备拒绝，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人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却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伸出了援手。
　　这样的幸运，有谁会拒绝么？
　　方沐现在有些了解那种黑暗中出现一丝光亮的感觉，但他需要的不是一顿饭，他很清楚自己在躲避肖愁，能够藏身再此的确不错，但他不想给这位善良的女子带来麻烦。
　　嗯……
　　方沐想了想，不如干脆些，直接回绝。
　　但此时，因为方沐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潘洁又轻启朱唇，缓缓道：“如果你不想白吃饭的话，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干杂活的人，如果你不怕吃苦，努力一些，不仅有一日三餐，还有一份工钱。”
　　很明显的意思，这不是施舍，而是提供一份工作，让他可以靠劳动来换取报酬。
　　这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女子，不仅心地善良，更对方沐如今装扮之下代表的那些人有一份尊重。
　　“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赶紧答应？像我师姐这么心善的人天底下可找不到几个，人傻也得有个限度吧。”黑衣少年不耐烦道。
　　话说到这，也就到头了，方沐就算再怎么想拒绝，也都不好张嘴了，而且，气氛烘到这儿了。
　　可他想了想，却忽然两步走到潘洁身前，木讷的表象被扯掉，沉声道：“在这世上，善良似乎是个不被人称赞的品格。”
　　潘洁有些愕然，但紧接着却微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沐仿佛看到了她背后多出了两对洁白的小翅膀。
　　呼扇……呼扇……
　　“跟我来吧。”潘洁温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