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邀月楼上嗅幽兰

　　覆天国位南，人人皆竖瞳，外人暗称其为“异族”。虽有竖瞳，但是人人安而居之，忠善恶邪，与常人无异。覆天皇室皇姓为复，所在地称覆天都，繁荣鼎盛不亚于大唐长安。覆天都东有名楼，横架于静水白河之上，为赏月圣地，取“饮酒邀月”之意，名为“邀月楼”。
　　邀月楼包罗天下雅俗，高处有琴音墨画，低处有杂耍戏台。往来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皆汇于邀月楼，把酒临风，畅谈既往。东西市井糙民，乡间走商，亦聚于邀月楼，喝茶听书，一扫风尘。——《大帝鸣蝉传》
　　“哟，是惊雀公子，月蓝姑娘吩咐过了，若您来此，望您能移步坠琴台一叙。”随着一声侍女的招呼，邀月楼宽大的门外走进了两个青年人。
　　为首青年背脊挺直，一袭月蓝长袍下的白衬与头上的簪相应，腰间的玉箫翠绿欲滴，一双虎目冒光，圆瞳如熊熊黑炎，浓浓的眉毛就像毛笔重重在额头上画了两笔倒八的楷体“一”字，眉宇间竖纹如悬剑，远看不怒自威，近看却略带愁容。
　　也正是这不经意间显露的愁思，调和了他身上的斯文与粗犷，一瞥间，宛如一个卸甲归田的将军，抖落些许田间泥土，轻抚爱琴奏一首高山流水，多了一份刚毅，少了许多鲁莽，添了一笔柔情，划去几许羸弱。虽不是给人一眼惊艳，也是小河流水般舒适。
　　惊雀身后跟着一跛脚小生，身穿灰色短衣，也是干净整洁。
　　“月蓝姑娘今天竟然有闲，正巧我对蓝姑娘的琴曲有所请教，这就去！”说罢噔噔噔的上了楼，后面跛脚小生也是紧跟其后，并没有因为跛脚而有所不适。
　　层中只有柱，没有墙，视野开阔，路过之人皆和惊雀打招呼，都是邀月楼常客。
　　抛下一层的市乡杂乱，踏过二层的玲琅满目，穿过三层的食色酒香，来到了四层，入眼的是屏屏画障，围住了里面的人和事。广阔的楼层，一簇一簇的屏风，就像一片野地里的小黄花，飘飘摇摇，静而精彩。
　　熟练的来到了中间最大的几处，蓝色的屏风在红青橙中更显安静，惊雀向入口的小丫鬟点了点头，丫鬟低声笑了笑，小声说：“惊雀公子请进，月蓝姑娘交代过，不用通报了，早已等待多时。”
　　惊雀向丫鬟一拱手，领着灰衣小仆走了进去，穿过一圈圈的屏风围墙，在最后的一层白云蓝天屏障外拱手道：“月蓝姑娘，惊雀前来叨扰，请教音律。”
　　“快快请进”，一声伴着兰花香气的声音飘出，“今日谢客休息，本就是想听听公子对我新曲的意见。”
　　“不敢，不敢”，惊雀把灰仆留在外面，自己含笑而进。
　　画屏里面的布置仿佛换了个天地，翠竹根根，落叶铺地，两个石桌，其一之上放着一壶热茶两盏磁杯，壶中热气缥缈。
　　另一桌上有一琴，黑漆，大流水断纹，正是那把闻名于世的“春雷”。
　　桌边有石凳，凳上之人已经徐徐站起，向惊雀缓缓施了一礼道：“邀月楼琴女月蓝见过惊雀公子。”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见到婷婷女子俏俏而立，惊雀愣神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姑娘抬爱，能听月蓝一曲，当三日不眠，以回味美音情律。能来此，实属在下荣幸。”惊雀赶紧回道。
　　月蓝轻笑，一边示意惊雀做到石凳上，一边给惊雀倒了一杯茶说：“惊雀公子每次来都是这么生分，近日有所感悟，新创一曲，请公子批评。”
　　说罢挽袖回坐，芊指浮动，袅袅琴音如流水般淌了过来。
　　先是高低错落，如并蒂莲花徐开，突有一声珠落玉盘的脆音，略带惊喜，像雨后大树下盛开的一朵小花，然后低音渐无，高音持续。
　　曲风一转，宫商角徵羽轮流呈现，如百花齐放，世间繁华，持续到了一个顶点，又是一声轻脆的羽音，五音寂静，如冬雪覆地，万物寂灭。
　　未等风起，五音再现与起初的那一声脆嫩的羽音交替出现，就像一个摇摆的秋千，来回不定。
　　主旋律之争终于有了分晓，宫音低沉，却是在春雷古琴的大力拨弹中越来越响，在五音中脱颖而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概应曲而生，浩然正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正襟危坐，瞩目视之。
　　正当要俯身叩首时，一声徵羽乍现，婉转凄惨，宫音骤停，商角停顿如人哭泣，五音轮回，乱音再起，正当泪目欲狂时，琴音急停，只剩余音袅袅，还在倾诉着这千百年前的故事。
　　“百鸟朝凤？”惊雀皱眉还停留在曲风中徘徊不停，下意识喊出了曲名。
　　“公子真乃我知音，钟子期于伯牙也！”
　　月蓝惊喜着说：“我近日有幸得老王爷许可进顶阁一观，看到名画《百鸟朝凤》，烟云缭绕，如有百鸟飞腾，有两凤依偎，颇有感悟便做此曲，不敢与名画相衬，但求得其神韵十之有一。”
　　“百鸟朝凤图有言，观者可得成神之机，姑娘天人之才，得老王爷如此器，在下好生羡慕！”
　　“老王爷说过，画死人活，无论覆天谁得成神之机，皆是覆天之幸。可惜我们四月牌皆无缘上天之恩，只悟得此曲。”
　　“琴声入心，在下不敢妄加评论，这就加紧去罗天书阁搜集一切关于《百鸟朝凤》的内容，只可惜无缘如姑娘般得名画一观。罢了这就去了，读曲要紧。”惊雀对此曲极为欣赏，迫不及待的要去了解它的一切。
　　“公子不急，正所谓大雅大俗，雅并不是曲高和寡，而是普世而同，你可以去底楼的说书先生那里听听。”
　　惊雀正起身欲回，忽听月蓝如此说到，突然汗颜，回声道：”多谢姑娘提点，是我固板了。”
　　惊雀还礼后疾步而出，一双大脚踏地面，噔噔噔，来到了屏风墙的门口，“走，去底楼听听书，百鸟朝凤。”
　　跛脚青年赶紧跟上，“公子又听到月蓝姑娘的琴了，那些达官贵人撒千金而不得一曲，我家公子却是常客。”一身灰白的身子越说越挺拔，仿佛进去听琴的是跛脚青年自己一样。
　　“好在我略懂音律才得到月蓝姑娘的垂青，平时叫你多读书，少玩，你看你现在除了拍马屁什么也不行。”
　　惊雀不忘调侃了一下灰白小仆说，“可惜月蓝姑娘有规矩，弹时听者只能有一人，取一心一意之意，弹者一心，听者一意，两人情意交融于曲，才能深刻表达和领会音曲。”
　　主仆两人说话间来到了底楼，走到了一个灰胡子说书老者面前，坡脚少年赶快过去送了半吊钱说：“黄老伯，给我们家公子说一说百鸟朝凤吧”，边说边打扫了一张桌子，为惊雀到了一杯茶。
　　灰胡子老者赶紧施礼道：“公子听书，小人不敢收钱。”“黄老伯，你又搞这一套，咱们都是熟人了，收下快说说吧。”
　　说话间，周围已经围上了很多人，毕竟惊雀公子亲自点的书，大家都来凑凑热闹。
　　灰胡子一只脚踩在一个翻到的的板凳上，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