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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陈小梨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中发出轰鸣呼噜声的母亲“安宁”的躺在那儿，全身的紧迫感才卸了下来。一阵风吹过，从脖子到后背都是凉凉的，才发现，从领口到整个后背全都已经湿透。
一路狂奔而来，想找个地方坐下，竟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儿。
一间不大的病房，并排4个床位，也都躺着人。
中国的春节，哪哪儿人都多。开车堵车、买票一票难求，就连这医院的病床，都还是看在人要挂的份上优先安排的。
一床配一张椅子，弟弟冬冬正坐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靠在插座那里，边插着充电器边聚精会神的埋头玩游戏。估计这会母亲醒了，她进来都没察觉到。
陈家这代单传的男丁，小梨唯一的弟弟，资质确实聪慧过人。只是恃才放旷，有着所有年轻人的通病——眼高手低。他瞧不起父辈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辈子，也看不上姐姐这么努力工作换来的微薄收入。
当年成为小县城里唯一两个考入省重点高中的学生之一，让他那傲娇的自尊心像是受了极大地鼓舞。执意要考入自己理想的学校和专业高考复读了两年，随后又死磕全国都望其项背数一数二的一类学府的研究生。毕业后不找工作，在外面租房全心全职的考了两年次次名落孙山。受打击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心安理得的在家啃老，一天到晚玩游戏不出门来逃避外界的一切。
“哟，丫头来了~”
正想着，父亲提着饭盒进来了，小梨赶紧起身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
“我去隔壁借一把椅子过来~”
四周了一圈，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动都不动的冬冬，父亲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去隔壁病房借椅子。
“爸，爸，别麻烦了，先坐下来吃饭吧~”
小梨一把拉住父亲，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凳子。小声吼了一句：“起来！”
冬冬始终连头都没抬，许是坐久了屁股疼，有人踢椅子便机械性的站了起来。小梨拉过椅子让父亲坐了下来，再到旁边的台子上打开父亲刚刚提回来的塑料袋。
袋子里上下摞着两个一次性的塑料胶盒，一看就是医院的那种病号餐，一碗面条和一碗稀饭。
她先把稀饭递给了父亲，又把另外一碗面条拿给了弟弟冬冬。
“丫头，那你呢？你吃过没？”
“我，我，吃过了~你们赶紧吃，我去打热水！”说着小梨拿上台子上的水壶就往外走，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眼泪已经在她的不敢回头中直往下掉。
倚在门口偷偷看着佝偻着背的父亲，显得格外的憔悴。父亲是从恢复高考后从农村考出来的第一批大专生，也是走出那个贫瘠偏僻乡村“跳农门”的第一人。在派出所从小警员到干事做到退休，一辈子兢兢业业、战战兢兢。母亲30多就下岗在家，父亲用那微薄的薪水养活了一家子4口，还供小梨和弟弟上了大学。
三个月前父亲心脏病突发差点死掉，小梨觉得天都要塌了。父亲不仅是收入的依靠，还是整个家庭的精神依靠。就那一场病，让180公分180斤的父亲瘦到不到120斤。用母亲的话说，原来躺在床上那么大一坨，病发那天被叔叔一把就抱起来背医院去了。
好在问题不大，住了一个月便回家养着了。严格算起来，父亲也还是病人。
刚才听隔壁床的说：脑梗中风，就算是醒了、最轻的症状也要住院一个月做康复治疗。
又要至少花十几万，加上上次父亲住院，差不多得备上三十万才行。
30万哪，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就算她再省吃俭用、打几份工，得多少年才能填的起来这个坑啊！
“咕咕~”
自己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确实饿。刚才父亲只打了两份饭，菜肯定是要的免费的榨菜。小梨不忍，让他们先吃着。趁着打水的空，跑到门口的小摊贩上，买了一个玉米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啃。
小贩另一个锅里煮着热腾腾的茶叶蛋，五香味扑鼻，闻得小梨越发的饿了。医院的病号餐，面条寡淡，粥米够稀，专门给病人准备的，半边都是水，好吸收可也饿的快。想想，又掏出钱包准备再买三个茶叶蛋。
“姐姐，能给我点吃的吗？”
正当小梨拿出钱包时，一双黑乎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小梨警觉地把钱包往胸口一捂，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不想善良，而是外面利用对小孩子的同情心行窃讹人的案例实在不在少数。
“求求你了~”孩子继续要着小梨的胳臂没撒手。
目测，这孩子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衣衫褴褛全身很脏，脚上踏着一双并不合脚的粉色毛拖鞋，脸上糊得几乎辨不出原本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很是闪亮。
小梨看了看周围步履匆匆的行人，雨越下越大，她在小贩的大伞下，那个孩子在伞外肆意的淋着。
这可是临近春节的大冬天啊！昨晚播报预计今天回到冰点以下5度，雨夹雪的天气将持续到春节后~
原本想使劲甩脱那孩子的手，可自己不也跟他一样无助么？他至少还有我可以施舍，可我呢？
“呐~”小梨把手中的玉米掰成两截给他递了过去。小家伙先是一愣，立马用黑乎乎的手接过那大半截子的玉米，香喷喷的啃起来。
“给，您的零钱和茶叶蛋！”
小梨接过零钱和鸡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塞到那孩子的手里，就冲到雨里往住院部赶去了。
骗就骗吧，能骗去什么呢？可怜的人那么多，点点的善行又能帮多少呢？何况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自己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能做多少是多少吧~父亲常说：要做个善良的好人~
“爸~”小梨递过去还带着温度的茶叶蛋。
“你吃你吃~”
“我吃过了~”
“那给冬冬吃~”
“爸，你现在还是病人！来，我给你剥~”小梨三两下播完就一口塞进父亲的嘴里，那模样逗得父女俩也笑了起来，病房里终于迎来了少有的笑声。
还有一个鸡蛋放在兜里，小梨实在是不想拿出来给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罢了，弟弟小她差不多一轮，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改进和努力。
“冬冬，给~赶紧吃完带爸回去，明儿早过来替我~”
可能正好玩到某个关卡，亦或者是手机终于没电，冬冬抬头接过小梨手里的鸡蛋。
小梨看到冬冬那青葱胡茬的脸，又是一阵心疼。交代了几句，就去打热水准备给母亲擦身体了。
看着龙头里升起的氤氲热气，小梨的心情早就从着急、烦躁、愤怒修炼到现在的宠辱不惊、遇事不乱了。。
床上中风的母亲，大病初愈的父亲，不懂事的弟弟，天价的医疗费，公司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还未见可以幸免的明枪暗箭。
这稀烂的生活，稀烂的一切。新年，新的一年，真的会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