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神荼

　　记忆这东西如果是美好的，当甘之如饴。
　　但有些记忆似乎能让人痛彻心扉
　　记得还不如忘记。
　　偏偏它们像是刻在灵魂中，像夕阳拉长的影子，挥之不去。
　　自小没了父亲的孩子，说不上有多悲伤。可三年前母亲病故了，在外人看来至孝的姜神荼悲伤过度昏厥过去，只有他自己心底清楚，母亲的去世他虽然忧伤，但远不至悲痛昏厥的层次。
　　实际上，他的身体出了些问题，他的眼睛变异了，他看到了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觉醒了前世记忆，他知道那些东西实际上就是凡人眼中的鬼魂或者鬼神。
　　别人无法理解，所谓真相究竟是什么？
　　一双通晓阴阳的眼睛，一双名为邪眼冥瞳的存在，很美，充斥着孤寂，瞳孔似轮回般的深邃，瞳仁中泛着淡淡的幽蓝斑点，不注意看很难察觉，仿佛是为了掩盖这更深处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恨，藏的很深，深到这方天地的意志也无法发现，哪怕经历了二次转生，只要他不主动暴露，就可以永远在沉默中苟且。
　　但他又怎会苟且偷生？
　　他曾是主宰一切的神，但却被人打下神坛。
　　他曾是此方天地超然势力的宗主，是将剑道推向极致的千古第一人，也是胆敢弑天之人。
　　他的傲气绝不允许他活的像条狗一样。
　　仇恨哪怕轮回百世也绝对都不能也不会忘记。
　　…………
　　……
　　当今天下，三分而立，西秦，南楚，北晋。
　　一百年余前，淮南属于旧吴，北晋和南楚灭吴后，北晋占据淮南，南楚占据了江东。
　　在北晋多年治理下，淮南大部分州府呈现一片政治清明欣欣向荣之象，虽然偶尔边境上和南楚有些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
　　淮南安州磐城县下辖的青萍镇有一座青萍山庄，存世两百年，在安州武林也是小有名气。不过大多人提到青萍山庄，想到的还是那位开创山庄的先天大圆满高手柳涧泉，尽管他已经离世八十余年了，但他的侠义之名仍旧被许多人牢记，不少百姓家中没有供奉神佛，供奉的反而是这位曾一己之力剿灭盘踞在磐石山作恶多端的七杀寇，使得磐城安泰百年之久的青萍山庄老庄主。
　　不过，柳家血脉稀薄，自柳涧泉后，三代单传，历经姜神荼外祖父、母亲两代，传到姜神荼手中已经有些衰落。
　　整个山庄撑门面的先天境武者，只剩下一位气血衰败快要临近西山的老管家罗忠。只是没曾想，随着三年前姜神荼母亲柳沁去世，这管家虽老态龙钟但心却似乎并不老，他是柳家的家生子，有一子罗严，如今管理着山庄的商队。罗严有一子一女，罗维，罗佳。主弱仆强，奴大欺主的事在这山庄内渐渐摆上了台面。
　　不过晋国朝廷的规矩不是谁都能挑衅的。
　　在青萍山庄内，只有姜神荼一人是主人，其他人则全部都属于奴籍。籍贯这东西是被晋国官方认定的，除非主人同意，否则想要摆脱奴籍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成为盗匪。如今的太平盛世下，晋国朝廷势大，做盗匪无异于找死，不到万不得已，恐怕也没几人愿意刀口上舔生活。
　　也是因为这重身份的保护，姜神荼才能安稳活过这三年。毕竟主人死了，奴隶是没有资格继承遗产的。
　　此时夜已深，明月高挂，几缕云烟朦胧，清冷的月华洒落人间，山庄内外一片宁静。
　　唯独山庄内柳家祠堂，供奉着柳家先祖灵位的肃穆之地。不时能听到些许响动，如果仔细听，当是有人在练武。不过祠堂属于柳家内院深处，这个地方也只有柳家血脉之人允许进入，而此时在此地练功之人，也正是如今柳家唯一血脉，青萍山庄的庄主姜神荼。
　　这三年来，山庄的权力已被罗严为首的三个后天大圆满修为的管事瓜分了。当时的姜神荼武道才刚刚起步，有些事有心无力，只能看在眼中藏在心底。
　　奴大要欺主，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韬光养晦，眼睛的变异给他开了修炼的另一种思路，白天时候在周围人看来，他也就躺在摇椅上晒晒太阳，钓钓鱼，看看书，全然一副文弱书生样，实际上他在修炼一种奇异的力量，不属于武道，姜神荼称之为魂力。
　　久而久之，周围人便放松了警惕，觉得这位庄主很懒散，对练武兴趣不大。但事实上，三年里，他比谁都刻苦，每天夜里至少三个时辰用于习武，已经快要度过换血阶段，进入后天境界第三阶段洗髓了。
　　他这具身体资质确实很一般，但姜神荼可是二次转生的人，尽管记忆存在多处破碎断层，可关于修炼方面的经验或者是一些武道功法传承他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前世乃是一个超然势力的宗主，重新修炼对他而言实际上也就是水磨功夫，只要有足够时间，他便可以恢复至少前世的水准。
　　不过前世姜神荼武道一途其实留下了诸多遗憾，复仇影响了他的心绪，剑走偏锋，走了极端，前期根基不牢，导致后期修炼乏力。
　　再次转生，他不会在犯二次错误，这一世，他要修出他的极限，铸造完美的通天武道。
　　而就在这时，姜神荼忽感体内气血涌动就像要溢出来了。
　　“这是要踏入第三阶了吗？”姜神荼脑海中念头闪过，顿感呼吸急促，当即心神专注到极致，感受身体内每一丝气血。
　　只听到仿若决堤般的倾泻之声，姜神荼气血在一瞬冲破体内真气穴窍，随后接引天地元气不断涌入体内，如同换血般将姜神荼的血气升华。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天地元气将他的气血凝练到铅汞般沉重，蕴含强大力量。
　　后天三境，筋骨，换血，洗髓，接下来便是洗髓了。
　　“现在的我就算不动用诡异的魂力，应该能与罗严一战了，终于有了自保的实力，就算那老不死的出手，不敌也有遁逃的把握。”
　　姜神荼不是无脑之人，没有实力嚣张那是在找死，现在既然有了实力，那么做事风格就要改变一些了。
　　忽然祠堂内烛火摇曳，有阴风拂面而过，普通人怕是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不过作为武者的姜神荼气血旺盛，却是不惧这些邪祟近身，况且他有通晓阴阳的眼睛，更有名为魂力的诡异力量。
　　只有姜神荼能看见此刻他身前一米外虚空中飘着一只鬼。没错，是鬼，还是一只面容姣好的白衣女鬼。
　　这是姜神荼养的鬼。
　　一个被罗维残害的可怜女人，因为憎恨而停留人间。大概一年前这女鬼突然飘进山庄，姜神荼的邪冥眼看到了他，好奇她想做什么，不曾想跟随着女鬼，他来到了罗维的房外。
　　屋内时不时传出不雅的呻吟·娇·喘，这是男人的喘息，女人的低鸣，屋内之人正做着不堪入目之事。
　　听他们不时传出的浪语。
　　那女的……似乎……是罗佳玉?
　　姜神荼有点难以接受。
　　毕竟他母亲在世时，曾经答应过罗老，会让姜神荼以平妻的地位迎娶罗佳玉，大婚后也会一并消去罗家三代的奴籍。
　　柳氏从未亏待过罗家三代，锦衣玉食何曾少过?但白眼狼是养不熟的，如果说在此之前姜神荼只是想夺回权力，那么此事后，姜神荼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们。
　　“打探到什么有用信息了吗？”姜神荼通过魂力与女鬼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觉醒了邪冥眼不仅仅让他可以通晓阴阳，而且还传承了一些秘法，比如不死邪冥法，比如御鬼术。
　　不死邪冥法就如同武道心法，只不过不死邪冥法修炼的是精神力，武道心法则更大程度上作用于肉身。
　　而御鬼术则是一门可以控制鬼魂的一种咒法，这只白衣女鬼若是违抗姜神荼，只需一个念头，白衣女鬼仅剩的魂魄也将烟消云散。
　　这些传承并非他前世记忆，姜神荼思来想去，也许和他的血脉有关，和他那位素未谋面做了坏事提了裤子就闪人的混账老爹有关。
　　“罗严三天后会带领商队押运一批药草，前往楚州，这批药草价值很大，足有三千两，几乎是山庄药园近四个月的产出。”白衣女鬼叫苏梅，声音有些发冷。
　　“这么大的量?楚州?那是晋国镇南军驻地吧？这罗严竟然搭上了军方?”姜神荼有些凝重道。
　　“我听到罗忠和罗严的交谈，那罗严应该是搭上了一名尉将，这名尉将手里有通脉丸，可以助他突破先天境界。”苏梅淡漠道，一张脸白的渗人，好像永远不会有表情。
　　“通脉丸是军方战略物资，有价无市的东西，那名尉将恐怕也是中饱私囊吧，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罗严是不了解通脉丸价值?还是说他有把握对方是诚心交易?而不是空手套白狼?看来我还是得想点办法阻止一下。”姜神荼思忖道。
　　要是罗严真的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先天境界高手，局面对他可是很不利的。
　　“还有其他消息吗？”姜神荼看着苏梅，想到她实在太孱弱了，除了打探消息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也不知道她能否修行不死邪冥法呢？？
　　“公子的三年孝期已至，这罗严明日会向公子借机定下与罗佳玉的婚事，还有就是关于奴籍的问题。”苏梅道。
　　“婚事是假，奴籍怕才是真吧。”姜神荼眼神微愣，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他的面容还是少年样，有些阴柔，笑起来时多少让人感觉很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