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咔嚓！
　　满是琼浆的玻璃盏跌落在地，碎成数块，湿了一片人间。
　　原本立于房外，穿红着绿的丫鬟闻声打开房门，迈着小步，走了进来，微微抬头，便瞧见一名唇红齿白，体态修长的少年郎，蹙眉端坐案榻之上，望着碎片神色怔怔，不发一语，
　　丫鬟赶紧低下了头。
　　虽说眼前少年自丧父接任家主之后，只知吃喝玩乐，并无半点威严。但毕竟是一府之主，天然掌握着他们这些下人的生杀大权。
　　手握此等权柄，自然令仆役一流，心生畏惧。
　　她安安静静俯下身子，伸出细洁白净的小手，收拢着地下的碎片。蓦的，一个声音在她面前淡淡响起：
　　“如今是何年月？”
　　丫鬟不敢怠慢，细声细气地说道：“回禀少爷，如今乃是天启九年，四月初三。”
　　“哦。”
　　少年淡淡应了一声，话语之间，听不出悲喜之意。
　　丫鬟微微有些慌乱，不知怎的，今日的少爷，似乎别有一番气韵，令人如立刀山，颤颤不安。
　　她连忙将碎片收拢在浅绿色的袖中，直起身来，对少年行了一礼，便退出卧室，顺手关好了房门。
　　少年却是久久不语，良久方道：“想不到，我江彻也有重回少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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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之中，江彻望着房内的帖白檀香床，绿白平细背席，八角花乌屏风这些熟悉的摆设，眼波中流转莫名的光彩。
　　“想不到，我竟能重回三十年前！”
　　当初他好歹也算一乡士绅，江府之主。结果却于天启九年，四月十五遭人暗算，终日浑浑噩噩，到了后来，甚至连亲妹也被那人所迷惑，侍奉于那人。随后更是将偌大家业，拱手奉上。
　　若非他痴傻之时，无意中跑出了此乡，恐怕就要被鸠占鹊巢的那人所害。
　　好在此世之中，神仙道术显世，修炼法门万千。
　　江彻后来也另有机缘，拜得他人为师，不仅恢复了神智，更是习得一身高深法门。
　　为报大仇，他勤修苦练！
　　但令人恼恨的是，那人一身修为，实在是高深莫测，此后更是拜入五大仙门之一——长生道，成为核心道种！
　　五大仙门，高踞此世之巅。
　　而江澈所拜入的，不过是三流仙门。
　　二者身份，已是天壤之别！
　　而且彼时三十年已过，江彻不过驱神之境，那人却已经凝聚顶上三花，练成胸中五气，只要度过三灾，便是天仙之境。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那人距离长生道道主，也只是相差了一个境界。
　　大仇难抑，几成心魔！
　　“不仅如此，前世之中，大劫忽起，不知多少势力卷入其中。”
　　江彻不由得叹息一声。
　　大劫一起，他所在门派，也难以避免。门中上下数百人，只得应劫。
　　江彻更是与一尊驱神敌人交手，落得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侥天之幸，让我重回三十年前！”
　　一念及此，江彻几欲仰天长啸，抒发心中喜悦之情。
　　于他而言，重生所带来的知识经验，对历史事件的熟悉，以及知晓的宝物地点，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
　　最关键的是，今生他大仇可报！
　　“想不到，前世我深恨你蛰伏江府之中，谋我家业。如今我却要庆幸，无需到处寻你。”
　　江彻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瞳孔深处，暗含一丝狰狞。
　　当此之时，正是对方大势未成之际，如潜龙在渊，暗暗积蓄力量。
　　这也代表对方根基未成，其力尚弱，正是斩杀其人的好时机！
　　“况且此人身上的机缘，我也势在必得！”
　　想当初江彻三十年年间，不过历经筑基、开窍、通幽、驱神四大境界。可那人几乎比他高了踏虚、人仙、地仙三个大境界。
　　三十年间，差点连破七大境界，这可以说是亘古罕见之事！
　　“此子身上，必定有大机缘！”
　　江彻眸子森冷，唇角微勾。
　　前世大仇，今世必报！
　　更何况此人身上定有隐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他前世之时，曾隐隐有感，此大劫背后，恐怕并不单纯。
　　“况且，大劫一起，必有兵戈。”
　　实力越强，才越能在大劫之中，保留一线生机。
　　“只是若想除掉此子，尚需一些准备。”
　　江彻神色微冷。
　　当年的自己，确实是不争气。从小便好逸恶劳，对修炼一事，也不上心。时至今日，也不过炼筋境界。
　　筑基九重，磨皮、灵肉、炼筋、淬骨、内腑、通力、凝气、罡劲、天人。
　　以他现在筑基三重的实力，恐怕尚非那人对手。
　　“我记得，附近的老龙山上，似乎正好有一桩机缘。”
　　江彻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继而神情一松，对着屋内丫鬟道：“去寻管家，就说我欲往老龙山山神庙一行，让他将诸事准备妥当。”
　　丫鬟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一道近乎谄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事情已经都办妥了。您可以出发了。”
　　江彻打开房门，就看见房门外立着一位四十多岁，山羊胡，细长眼，穿着绣花锦缎的蓝衣男子，正一脸讨好地望着他。
　　“江管家。”
　　江彻稍微一回忆，便忆起了眼前这人的身份。此人乃是江家家生子出身，对他兄妹一直忠心耿耿。
　　可惜后来，那人鸠占鹊巢以后，此地的人事物种种消息，对江彻来说已是遥不可及之物了。
　　偶尔探查到一鳞半爪的消息，也是令人神伤。
　　“少爷，您有何吩咐？”
　　江管家眯着眼，弯着腰，一幅合格狗腿子的模样。
　　“无事，你去歇息吧。”
　　江彻将神色变得温和一些，却令得江管家心中一凛。
　　自家少爷向来是目中无人，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可今日竟不怒自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深沉风度。
　　就连这温和表情，也在江管家心中，平添三分深意。
　　江彻自是没有闲心去理会管家的小心思，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将老龙山上那桩机缘拿到手。
　　江彻边往大门处走，边整理内心思绪。
　　他要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呼唤他，江彻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只见江府大门之前，立着四个膀大腰圆，神情剽悍的持刀护卫。在他们旁边，还站着六个精壮的仆役，其中二人高举火把。
　　正中间则放了一架肩舆，座位上铺着明黄色的绸垫。
　　江彻登上肩舆，淡淡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