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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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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去逝来我家报丧的表姨父一家,是跟我家关系最好的亲戚。在我的印象里,每年我家农忙双抢,表姨父都会前来帮忙。表姨父身材单薄,但却是做农活的好把式,据母亲说表姨父犁田又快又好,插秧整整齐齐,整个井头村都无人能及。
  表姨父年纪比我父亲大,表姨妈跟我母亲同龄。表姨妈的父亲跟我外婆是亲兄妹,我们叫他舅公。舅公身材高大,参加过抗美援朝,一支手臂被炮火炸断了,村里许多人在背后称他为独臂老人。
  舅公很和霭,每次看到我都会拿东西给我吃。我记得最真切的是有次舅公从公社里回家,路过我们村口时他看见我在河里玩,于是站在岸边向我招手呼喊:“甲仁,快上来,看舅公有什么好东西!”我知道舅公是要拿东西给我吃,急忙上岸,光着屁股走到舅公面前问:“舅公,是什么好东西?”舅公笑着伸开手掌,我看见他手里握着两颗花花绿绿、主色乳白的牛奶糖,不由惊呼:“哇,牛奶糖哩!”从他手上一把拿来,剥开一颗便扔进嘴里嚼起来,一股浓重的牛奶味立刻从我的味蕾直传入我大脑皮层,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表姨妈跟舅公长得很像,也是圆脸庞,厚嘴唇,身材壮大。表姨妈跟我母亲关系非常好,她经常来我家做客,母亲也经常带我们去她家做客。每次母亲和表姨妈在一起,她们俩都很亲热,俩人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然而背过身去,母亲却跟我们说表姨妈好吃懒做,摇头叹息表姨父那么勤劳的一个人,却娶了表姨妈这么懒的一个婆娘。
  母亲虽然反感表姨妈的懒惰,但却对她极为信任。母亲经常跟我们说谁谁要害她,谁谁又想打她的主意,但却从没对表姨妈起过疑心,她经常跟我们说表姨妈没有头脑,是个好人,就是懒了一点。表姨妈的“没有头脑”让母亲在她面前极为放松,我看见母亲经常在表姨妈面前爽朗大笑,在钱物方面也反常地不记较。表姨妈家没人像我父亲那样在外拿工资,因此她们家虽然粮食够吃,但人民币却很紧张。表姨妈经常向我母亲借十块八块人民币,母亲每次都豪爽地借给她,而且事后表姨妈不还钱,母亲也很少生气。
  小时候总是听母亲说表姨妈好吃懒做,我对此却没有清晰的印象,直到后来我有了一定的年龄后,才真切地发现表姨妈的确有点好逸恶劳。在表姨妈家里,我发现表姨妈除了挑挑水,做做饭,洗下衣服,田地里那些又苦又累的活儿她几乎从不挨边。而表姨父却像头牛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从不停歇。表姨妈很有兴致,她经常去别人家串门闲聊,一去就是半天。乡里每十天三场的赶集,表姨妈更是每场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兴致勃勃地去赶集闲逛。
  表姨妈好逸恶劳很多人都知晓,有几回我去表姨妈家做客,她们村里人跟我谈到表姨妈时,大家都是用一种心知肚明的暧昧表情笑着摇头。表姨父却从不计较,我从未见他责骂过表姨妈,也从未见他命令表姨妈去劳作。表姨父老实巴交,沉默寡言,每次我去他家做客,他见到我都是先笑着说一句:“甲仁,你来了。”然后再问我一句:“甲仁,你吃饭了没有?”之后就几乎不跟我说话了,最多是吃饭时还会喊我一句:“甲仁,吃饭了。”
  表姨父虽然在别人面前沉默寡言,但他却跟表姨妈有话说。有几次我看见表姨妈在煮菜,表姨父坐在灶台前烧火,他一边往灶台里添柴,一边低着头跟表姨妈说话。他们所说的内容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灶台熊熊火光把表姨父的脸照得明晃晃的,一双眼睛亮堂堂的,他仿佛换了个似的忽然变得玲牙俐齿,跟表姨妈说了一句又一句。而平时呱呱说个不停的表姨妈,这时却成了闷着嘴的听众,她只是偶尔或插一句嘴,或笑一两声,或回答两句。
  表姨父跟表姨妈的感情应该很好,在他们平静的夫妻生活里,我从没听说表姨父跟表姨妈吵过嘴,反而我还发现了他俩很亲热。
  大约是在我十岁,那回我又在表姨父家做客。表姨父家房子很小,只有一间餐厅,一间厨房,楼下一间卧室,楼上一间卧室。楼下那间卧室只有一张床,平时是表姨父和表姨妈睡,楼上那间卧室并排摆着两张床,是我两个表哥睡。那天晚上我跟二表哥睡在楼上的一张床上,不知为什么表姨父和表姨妈睡在了我们旁边那张床上。那时农村都挂着蚊帐,蚊帐的透光性不强,放下来后蚊帐里的情形外面就看不清了,但从里面看外面却看的很清楚。
  那晚我睡得很香,表姨父起床时我正好也醒来了。我听见表姨父的床上有动静,便转头往表姨父那张床上望去,看见表姨父掀开蚊帐,坐起身准备起床。表姨父往我们这边瞧了一眼,他没发现我已经醒来了,便掀开被子起床穿裤子,这时我忽然发现他竟然一丝不挂;只见他光着两条腿从床上下来,一挺身,他那跨下之物便以很强的视觉冲击映入我眼帘。我大惊小怪,等表姨父穿好衣服出去干活后,急忙摇醒二表哥,悄悄告诉他:“我刚才看见你爸爸没穿裤子!”二表哥却并不惊怪,他对我轻轻笑道:“嘘!好耻!”过了一会儿,我跟二表哥也起床放牛去了,而表姨妈依然还睡在床上没起。
  表姨父和表姨妈有三个儿子,老大比我大三岁,老二比我大一岁,老三比我小三岁。我因为经常去表姨父家做客,自然跟他们也十分稔熟,特别是大表哥和二表哥,每次我去了他们家,他们俩个总是带着我下河捉鱼,上树掏鸟,无所不为,因而我跟他们的感情极为要好。只有老三因为从小很少跟我玩,因而我跟他稍微有点生疏。
  大表哥名叫李大江,长相黑矮,为人憨厚,他似乎遗传了他母亲的天性,也有点好逸恶劳。我经常听到表姨父责骂大表哥,说他最喜欢偷懒,一天到晚就想睡觉。表姨父没有冤枉大表哥,他在家里的确不勤快,我有几次看见他大白天也在家睡大觉。大表哥在我面前总是笑呵呵,没有一点脾气,有时我故意逗他:”大江,天天睡觉舒服吗?“他依然是笑嘻嘻,低着头,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就连我嘲讽他,喊他“懒江”他也从不生气。
  大表哥虽然在家比较懒,但在外面做事却似乎并不偷懒。零九年我办了一个煤矸厂,他在我厂里打工,我原以为他会跟在家里一样偷懒,谁知监工却告诉我说大表哥手脚勤快,是一把做事的好把式。我很惊讶,以为监工弄错了,于是亲自去看大表哥做事。来到厂里,我发现大表哥果然手脚麻利,在矸石筛选机旁上窜下跳,一刻没闲。等大表哥下班后,我很好奇地问他:“大江,你在自己家里那么懒,怎么给别人打工却这么勤快?”大表哥看了我一眼,眯眼笑道:“给自己做事没有责任,给别人做事有责任嘛!”
  大表哥二十七岁成了亲,大表嫂个子娇小,和大表哥一样老实巴交。她和大表哥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生于九九年,小女儿生于零八年。大表哥夫妻俩在人前总是唯唯喏喏,没有半点脾气,就连管教孩子也从不发火。二零一四年的一个夏天,大表哥忽然给我来电话,说他大女儿不见了。我问他是怎么不见的?大表哥说是被别人骗到广东打工去了。大表哥在电话里很着急,说他大女儿还没满十五岁,这么小出去打工真怕她吃亏。
  我催促大表哥赶紧去把她大女儿找回来,并在网上帮他们买好了去广州的火车票。第二天一大早,大表哥和大表嫂便从家里赶到郴州,我过去给他们送火车票,在火车站,大表哥见到我第一次没对我笑。他接过火车票,要把买火车票的钱给我,我说不用了,让他们多留点钱在路上用。大表哥也不跟我讲客气,跟我道声别,转身跟大表嫂进站去了。我以为大表哥寻女之路会很艰辛,谁知却十分顺利;第二天晚上,我接到大表哥电话,他告诉我他找到他大女儿了,并把她带回家来了,现在他们正在郴州火车站。
  当时已是凌晨,我已经睡了,我知道大表哥对这座城市不熟,便开车去火车站接他们。到了火车站,我看到大表哥和大表嫂两人坐在一个大排档旁,却没有看到他们的大女儿跟他们在一起。我下车问大表哥他大女儿呢?大表哥往旁边指了指,我这才看见他大女儿站在不远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虽然她一眼看去还是个小孩,但脸上的稚气却比从前少了很多。她冷冷看着我,没有跟我打招呼。
  我招呼大表哥上车,说去天龙汽车站给他们开间房,这样他们明天回家坐车就很方便了。大表哥低着头,说:“甲仁,开两间房吧!”我说:“我开双人房,你跟表嫂睡一张床,你们女儿睡一张床。”大表哥依然低着头,往他大女儿那边看了一眼说:“她们有两个人,她不肯跟我们睡一间房。”我转头朝他大女儿看了看,这才发现他大女儿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大约二十出头,身材瘦小,头发红黄,穿着一身劣质的潮装。我问大表哥那少年是谁?大表哥告诉我他大女儿就是跟那少年去的广东。我又问大表哥难道他会允许他大女儿跟那少年睡一间房?大表哥低头不做声。我又提醒说她可还没满十五岁,这么小怎么就能允许她跟一个男孩睡?这时大表嫂插嘴道:”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听我们的!“
  我见大表哥和大表嫂如此态度,便不再说什么,开车把他们带到天龙汽车站,在附近一家小酒店给他们开了两间房。开好房后,我送大表哥和大表嫂上房间,他大女儿和那少年很自然地进了另一间房。过了几天,我打电话问大表哥他大女儿的情况,大表哥告诉我他大女儿又跟那少年打工去了。我在电话里责怪大表哥管教子女不够严厉,大表哥在电话里摇头叹息道:”唉,反正管不住她,由她去吧。“
  二表哥名叫李少江,他跟大表哥一样也是经常一脸笑呵呵,但他比大表哥高大,身材健壮,五官端正,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强壮的一个。二表哥很有主见,他从小就像表姨父一样手脚麻利,十分勤劳。二表哥二十三岁时给他们村里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二表嫂是一个十分质朴的农村妇女,她跟二表哥一样也是手脚勤快,一刻都不肯闲。二表哥两口子勤劳持家,他们家的经济状况比大表哥家好很多,前年还在公路旁建了一幢高大的楼房。
  表姨父他们村庄远离东江湖,原本没有种植橘子,但随着清江柑橘的声名远播,东江湖两岸的移民户收入越来越高,表姨父村里人也开始种植橘子了。二表哥随着这股潮流,也在自家的田土里开植了十多亩橘子树。在二表哥和二表嫂的精心培护下,他们的橘子树三年后第一次挂果便取得了丰收,而且橘子皮薄肉厚,甘甜可口,十分畅销。二表哥家的橘子产量一年比一年高,今年秋天我问二表哥收成如何,二表哥眉开眼笑告诉我他们家今年橘子的收入将近有二十万。
  二表哥精明能干,有几个陕西橘贩年年上门来收购二表哥家的橘子,一来二去二表哥跟他们成了朋友,农闲时二表哥便给他们打工,跟着他们去全国各地收购橘子。那几个陕西橘贩对二表哥很好,不但给他很高的工资,还跟他同吃同住,对他很是信任。据二表哥说,有回在广西,那几个陕西人把四十万现金和二表哥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们直到很晚才回来。我问二表哥:”当时你起了歹心没有?有没有想把那四十万现金卷跑?“二表哥瞪了我一眼,神色激动地说:“你以为那几个陕西人有那么蠢吗?别人走南闯北!他们其实就在外面看着,只要我动了那钱,我就别想回来了!他们那样做,其实是在故意试探我!”
  二表哥和二表嫂生有两个儿子,他们小儿子现今还在上小学,胖胖墩墩,十分健康。他们大儿子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小伙子身材修长,英俊帅气,只可惜却是个聋哑人。二表哥的大儿子并不是天生聋哑,他小时候跟二表哥长得很像,也是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大人一逗他便会笑成两条线。二表哥大儿子小时候十分可爱,那时他总是穿着开档裤四处乱跑,一只***清晰可见,我们经常指着他的***逗他:”你这***是干什么用的?“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抬头很认真地说道:”公公告诉我,这是播种用的!“
  小时候二表哥的大儿子很亲我,每次我来了都会围着我转。大约是零五年,我在瑶岗仙开钨矿,一天晚上我去表姨妈家睡觉,二表哥的大儿子得知我来了便过来要跟我睡。当时他只有八九岁,他刚过来时我没发现异常,等他开口说话,我才发现他舌头含混,吐词不清。那时他还能说出半句完整的话,我以为他是口齿不清,于是问表姨妈他怎么这样子说话?表姨妈这才告诉我,大约是半年前,他因为感冒打了几针庆大霉素,一双耳朵从此便聋了;因为耳朵听不见,因此说话也就说不清楚了。后来他的舌头越来越不听使唤,如今他跟所有的聋哑人一样,只能啊啊着嘴巴,靠手势跟人交流了。
  三表弟大名叫李满江,小名叫矮股。三表弟的小名虽然是指他很矮,但实际上他并不矮,他跟二表哥一样身材挺拔,只是比二表哥瘦弱很多。表姨父和表姨妈跟那时很多父母一样,对幺子养得格外娇,三表弟从小就被表姨妈抱着,四岁还在吃表姨妈的奶。因为从小养得太娇了,三表弟长大后不但好逸恶劳,而且脾气很大;我经常看见他凶巴巴地跟大表哥和二表哥说话,就连对表姨父和表姨妈他也不会给好脸色。
  三表弟和大表哥二表哥一样,也从小读书不行,他在乡里勉强读完初中便出去打工了。三表弟在外面打了两年工,不想结识了一帮不学好的朋友调唆他去抢劫,三表弟脑子不灵光,他没有多想就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去了。他们在耒阳一家宾馆里以招嫖的名义,把两个发廊小姐骗到房间里,然后用刀架在那两个小姐脖子上,逼她们交出身上的现金和首饰。两个小姐身上只三十多元现金和一根很细的金项链,三表弟他们把钱和项链抢走,还没来得及分脏便被警察捉住了,三表弟也因此坐了九年大牢。。
  三表弟刚坐牢那段时间,表姨妈拿出三表弟的判决书给我看。她坐在一旁低头垂泪,一脸忧愁告诉我,说她听人说矮股在牢里很苦,因为没有钱经常被别的犯人欺负。表姨父从里屋出来,瞪眼冲着表姨妈骂:”活该!谁叫他这个死娃子不学好,被别人打死都活该!只恨他做这么可耻的坏事,玷污了我们家几世清白的门庭!“表姨妈不理表姨父,她擦了一把眼泪,抬头向我哀求:”甲仁,那牢里你有熟人吗?能不能叫你熟人帮帮矮股,让他少受点苦?“
  我低头没有吱声;那时我自己都是风声鹤唳,东躲XC,哪里还顾得了别人?九年后三表弟终于出狱了,出狱后他不肯待在家里务农,虽然漫山遍野的清江橘子已使他们村变得富裕起来,村里人已大多不出去打工了,三表弟却依然选择外出打工。然而三表弟年年在外打工,却从未见他带钱回来。年底他回来过年,有时表姨妈埋怨他不会攒钱,三表弟却理直气壮说钱在他手上从来就过不了夜。三表弟手头揭据,一无所有,自然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到如今他已四十多岁了,依然还是打着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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