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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我这大半辈子 / 童年四

童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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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童年是最快乐的,然而我对童年的记忆很是复杂。
  父亲在妹妹出生没多久,他便去煤矿上工作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在农村。母亲虽然精明要强,但在那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家里没有一个精壮的男劳力,难免不被村里人小瞧和欺凌。母亲又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因此不但跟我后奶奶吵架,还经常跟村里别的人吵架。每次母亲跟人吵架,我们便会惶恐不安,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很多时候我们还会哀求母亲不要跟人吵。可母亲转头看见我们三张惶恐的小脸,她却愈发暴跳如雷,冲着我们吼骂:“你们怕什么怕?难道还怕他们拿刀子过来杀了我们不成?我量他们也没有这个狗胆!”
  因为家里劳力不够,我五六岁时便要帮家里挑水、砍柴和喂猪,年龄稍微大点,农忙时还要去田里跟着大人去插秧和割禾。对于干农活,我似乎天生就不是那块料;挑水和喂猪总是被扁担压得肩膀肿痛,砍柴经常是空手而归,插秧更是插得歪歪扭扭,割禾也经常割到手。这些农活让我苦不堪言,在这些农活中最累的当属烈日下插秧和割禾,然而对我来说最苦的活儿还是砍柴;插秧和割禾对年幼的我来说纯属客窜,而且每年也只有那么几天,挑水和喂猪也相对比较轻松,只有砍柴被母亲定为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
  记得我还只有六岁时,有回早上我在睡觉,村里跟我同龄的小伙伴来邀我一起去砍柴,但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母亲这时刚好挑水回来,她见状大怒,放下水桶,抡起扁担便要打我,吓得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赶紧跟着小伙伴们上山去了。去砍柴的山路十分陡峭,每次才爬到半山腰,我便气喘嘘嘘,感到自己的大腿酸胀难受。到了砍柴的地方,我们要砍的柴木多是深藏在漫山遍野的荆棘中,荆棘又尖又利的刺,经常刺得我皮开肉绽,唉哟尖叫。砍好柴后,背着那捆沉重的柴下山,其苦又是难以言说。
  为了勉遭荆棘之苦,我砍柴经常去油茶林中砍。低矮的油茶林多是生在比较平坦之地,地上的杂木也被油茶林主人修理的干干净净,因此一般不会遭受到荆棘的刺扎。然而油茶树不能砍,只能砍油茶树枯死焦黄的枝叶,谁要不小心砍了一枝叶绿枝青的油茶树,整个村子都会指责他,因为油茶树是要长茶籽,待到秋天后收茶籽榨茶油的。油茶树的生命力很强,往往几十棵油茶树才会有一枝半叶枯死焦黄,因此为了凑满一捆柴,我往往要在油茶林里砍寻半天。
  砍柴让我不胜其苦,然而村里许多跟我同龄的孩子,对他们来说砍柴却似乎轻而易举;他们砍松枝,钻荆棘,甚至是寻砍枯死焦黄的油茶树,都是又快又好,上山不一会便背着一捆很大的柴禾回家去了。而我却经常在山上转了半天,还只砍到一捆很小的柴,有时还会空手而归。没有砍到柴,回到家肯定会被母亲打骂,为了免受责罚,我便骗母亲说我砍的生柴放在山上晾晒,等晒干了再背回家来。然而没过多久便穿帮了,我自然也免不了母亲的那顿打骂。
  母亲脾气暴躁,我们经常让她动怒,特别是姐姐最易惹母亲发火,我经常听到母亲恶毒地骂姐姐为“九死女”。母亲打骂我们并不是不爱我们,她只是被每天忙不完的农活累得焦头烂额,心情自然也就很难平和了,在她心情好时,对我们其实十分温柔,经常柔声喊我“乖崽”喊妹妹“满崽”。而在我记忆里,母亲给我最多的也不是打骂,而是对我的关爱;她经常关心我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在外面是否受了委屈。
  母亲虽然很爱我们,但她对我们的粗暴方式,还是让我的童年感受到了灰暗的色彩。除了母亲粗暴的态度,我童年更多的阴影是来自村里人。
  也许是人都喜欢欺负弱者吧,因为父亲不在村里,我们没有了强悍的保护,村里许多跟我同龄的孩子都欺负我。记得我们二队有个外号叫“马桶”的孩子王,他比我大三四岁,当时我们二队所有的小屁孩都听从他指挥,喜欢围着他转。他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一岁,也比我矮,但壮壮实实,力气比我大。“马桶”没怎么欺负我,但他弟弟却很横,经常抢我东西和对我动武。
  记得有一次不知是为什么我得罪了他,那几天我总是躲着他,知道哪里有他的身影便会远远躲开。他好像也一直在找我,吓得我那几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但终于还是在村中一条巷道里被他堵住了。记得当时在那条巷道里我见他迎面走来,我的心立刻忐忑不安,我想跑,可是双脚却钉住了似的不听使唤。他一脸怒容走了过来,骂了我几句,伸出拳头照着我肚子给了我一记直拳,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他那一拳很重,打得我肚子一阵绞痛,然而被他打完后,我心中的紧张却立刻轻松了很多;我明白终于结束了。
  除了马桶弟弟,村里别的孩子也轻常欺负我,因为害怕被人欺负,因而我有点孤僻。记得那时在村里我很少跟我同龄的男孩玩,我更多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或者跟着姐姐跟她和她的朋友们去公社看戏,或者带着妹妹在村后那棵大榕树下玩。那时母亲就奇怪我,怎么像个女娃似的喜欢窝在家里?母亲不明白,孩子哪有不喜欢出去疯的,只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出门。
  我的害怕并只是来自我同龄人,还来自村里的一帮闲汉。那帮闲汉也许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也许是三十老几的汉子,现在我早已不记得他们的年龄、相貌和名字了,只记得当时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只记得他们戏弄我的方式粗鲁而又恶毒。
  记得我小时候似乎不喜欢洗澡,母亲为了让我洗澡经常要满屋子去捉我,这个情况不知怎么被村中那帮闲汉知道了,他们便以此来戏弄我。记得有很多次,他们在村里水井旁捉住我,嘴里笑喊:“甲仁股,我们给你洗澡!”然后几个人抬起我,把我悬在空中,作势要把我往井里扔。虽然他们从未真的把我扔进井里,但我看着身下幽深的井水,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哭。他们却不以为意,依然哄然大笑,把我举在空中荡来荡去。有次他们甚至当着我父亲的面这样戏弄我,那回我在哇哇大哭中,看见父亲立刻黑沉着脸。也许是因为父亲生了气,从此他们没再戏弄我了,但我小小的心脏却已被他们吓出了阴影,到如今我经常深夜莫名不安,恐怕都是受此影响。
  村中那帮闲汉对我的恶行我永远记得,他们也许没有想到,当年任他们戏弄的我,长大后竟成了名头响亮的人物。在我二十几岁时,我曾想回村揪出那帮闲汉,狠狠地揍他们一顿,要让他们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当时我完全有这个能力,因为他们不但没我年轻力壮了,而且就我当时的名头和势力,也会吓得他们簌簌发抖。但终于我还是没去找他们,到底是乡里乡亲,如此记仇也太无聊,更何况我早已不知道他们是谁了。
  除了这些沉重的记忆,我也像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童年总有一些温馨的回忆和快乐往事;那时对我来说,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父亲回来和过年。
  父亲每年总要从矿上回来几次,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些好吃的糖果和饼干给我们。父亲带回来的糖果和饼干,多是村里没有的东西,每次我拿着那些糖果饼干坐在门口吃,总有许多小孩羡慕地望着我流口水。父亲有时还会带回一些他们矿上用来捆炸药的塑料套,那些塑料套色质乳白,父亲把它们吹成一个个白色的气球,给我和村里的小孩们玩。每次父亲给我们发气球时,村里许多小孩都会围着他欢呼雀跃,伸手向他讨要。父亲也是笑容满面,把他身上所有的气球都分发给大家;每每这时我都会暗暗自豪,一股虚荣从心底油然而生。
  过年时我更快乐。这时不但父亲回来了,好吃的东西也比平时多很多,而且过年前我家每年都会杀猪。每次杀猪,母亲都是满脸欢喜,从猪圈里赶出那头她养了一年的公猪。公猪摇摇摆摆,刚走出猪圈,便被几个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壮汉一把抓住,放翻在两条条凳上,用绳子捆住四肢,然后最前面那个壮汉一手摁着公猪的头,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刀光一闪刺进公猪的脖子,接着扑地一下抽出杀猪刀,然后便有一股猪血哗地流到地上一个木盆里。
  猪血像喷水一样,很快就流干净了。公猪不再哀嚎,它四肢发了会儿颤便没有动静了。这时壮汉解开绳索,把公猪掀到地上,母亲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用一个木瓢从木盆里舀瓢还在冒热气的猪血,扑地泼洒在我家猪圈的门墙上。母亲一边泼洒一边嘴里念叨:“菩萨保佑,牲畜兴旺!”
  泼洒了猪血,母亲领着几个妇人抬来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放在公猪身旁,用瓢舀着往公猪身上淋。等母亲淋了几瓢开水,一个壮汉拿着一把刀,低头在公猪身上扑扑地刨毛。没过多久,公猪身上的毛便刨干净了,露出一身粗厚的皮来。壮汉舀几瓢已变温的开水,往公猪身上冲洗几下,便叫人用绳捆住公猪的两条后腿,把它吊挂在墙上。壮汉放下刨毛刀,拿起另外一把锋利的尖刀,往公猪肚子上轻轻一划,公猪的肚皮便被剖开了。壮汉扒开公猪肚皮,把猪心、猪肝、猪肺、猪肚、猪腰子、还有里面的猪下水全部取出来,最后才把猪肉劈成两半,御下来放在一块案板上。。
  母亲叫父亲把一半猪肉背回家,另一半她教壮汉分成大大小小十多份,一一分给村里我大姑姑、我的堂叔、堂伯、堂哥、还有两位健在的堂公他们。分完猪肉,母亲又邀请大家去我家吃饭,大家多是婉绝,只有几位帮忙打下手的亲戚欣然应允。我蹦蹦跳跳跟在母亲身后,回到家发现家里早已煮好一锅猪肉炖白菜,急忙拿碗要母亲舀给我吃。母亲给我舀了满满一碗,满脸欢喜对我说:“乖崽,快吃!”
  我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时还没有猪饲料,家猪都是吃猪菜长大,因而猪肉格外鲜美,就连猪肉里的白菜,似乎也比现在的猪肉要好吃。我碗里一砣砣鲜美的猪肉,伴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和大白菜,很快落进了我小小的肚子里。吃饱后我打着嗝,坐在熊熊的灶火旁听大人们闲聊,听着听着,我歪在墙上睡着了;那天我睡得很香甜,在沉沉梦里,我感到人生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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