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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安归故里 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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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声音既像父亲,又像道光皇帝,左二把听了,倒是十分受用。
  
      “大丈夫身而为人,想要做成自己的事,岂能不受一点挫折,岂能不受一起又一起的人来阻挠,破坏,甚至暗杀!如果没有这些磨难,何以证明,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何以证明你是有恒心有毅力能持之以恒做下去的!所以说,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只管坚持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人,就好了。”
  
      就是这个声音在一直劝慰、鼓励、开导左二把。
  
      “二把,你要记住,道不远人!”
  
      “这个声音是谁呢?”
  
      “父亲?不像。”
  
      “道光皇帝?像是,又不是。”
  
      “不。都不是。”
  
      左二把想明白了,是自己的心声。
  
      张翠兰以为他痛苦难当,心里焦急,好言相劝他静享晚年。
  
      “不,你们谁都别劝我。我心里明白着呢。其实,这件事,我心里一点都不悲伤,而是很淡泊。从来没有过的淡泊。”
  
      周一枪与左安民则静静地看着他,体察着他的心境,知道他再不会精神萎靡,再不会灵魂失衡。
  
      “是,再不会像上一次从京城回来那样身心俱损!你们所言没错。此时的左二把已不是十年前的左二把。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呢!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卡壳呢!”
  
      左二把,一个在江湖上历练了多少年的铮铮汉子,一个对武功有过深入研究的探索者,一个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的大男人,大丈夫,对世事的沧桑,岂以再放在心上,他岂会被轻易被吓倒!张翠兰“静享晚年”的劝言,岂能安抚他孤独的灵魂!倒是周一枪与安民颇能理解他,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做好,做到底。
  
      “武馆之事,别停下来,但要做收敛之势之态。有时,退是为了更好地进。缩是为了更好地壮大!”
  
      做到这些,还不够,左二把一下明白了,贺玉教他的,要示弱,要绕着弯儿走,就像汾河水一样,遇山绕阻,遇沟填壑,任何事都不能太满当,太直截。
  
      “如何示弱?”
  
      “装病。谁会在意一个病殃殃的人呢!”
  
      这是贺玉临行前,偷偷在他耳边说的。
  
      “对,装病。贺玉说的没错。”
  
      “装出一幅是朝廷吓着了他的样子,装出自己一点事业心都没有,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叫韬光养晦!”
  
      几日后,左二把“病”了。
  
      看样子,是真病,病得连炕都不能下。
  
      困惑,焦虑,疑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左二把。
  
      每每深夜,他总会被一片树叶落地声,一声低低的虫鸣惊醒,然后一个激灵坐起来,看看窗外,或漆黑一团,或月光如水,或夜色混沌,无论何种情景,左二把心智格外清晰。这时,左二把什么都明白了,都参透了,“朝廷这是怕我聚众谋反呢!是想让我死!唯有我死了,朝廷才再不会盯着我不放!那起人才会安心,我的子孙们才会平安!”
  
      而贺玉的意思就是要顺着他们来,把他病了,不久于人世,这一信号传递出去。
  
      “那我就‘病’吧。好好地‘病’一场!”
  
      周一枪与左安民起先不理解,前几日,明明好好儿的,这才几天,怎么就病了,还病成这样!后来,他们也慢慢领会到了其中的奥秘。于是,他们就四处放风,散布,“帮助左二把生病”。
  
      对左二把而言,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真的会这样死掉吗?生命真的会这样终结吗?人不到沦陷之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坚强还是脆弱。
  
      接下来的日子,左二把一直处于“重病”中。
  
      病中,他不顾张翠兰和儿孙们的阻遏,咬着牙,为自己准备好棺椁,里面放了道光皇帝赐给他的黄马褂和黄龙镖旗,还有他认张德茂作义父时,送给他的一块汉玉。
  
      “这些,我要把这些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躺在炕上,左二把面容清瘦,思维却异常活跃。他沉痛地反省自己,对他的爱徒们说,“你们的师傅无能,无德,于国于家,不能建功立业,愧对祖上,无颜见爹娘;于妻儿老,未能恪尽职守,唯一能对得起的就是自己的良心;于朋友,最是忠肝义胆,侠义行天下;于相与相知,最是重情守节,肝胆相照。”
  
      爱徒们劝左二把,“有了这些,也就够了。”
  
      左二把恍惚之中,母亲年轻时的影子又浮现于脑际,似乎又回到莽撞少年时,与父亲在京时的一段难忘岁月……
  
      “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待,却可忆,可品,可咀嚼……感谢这场‘病’,让我有时间与记忆缤纷,与记忆共舞,与记忆一起共沉沦。这世上的事啊,没有一件不是被时间搞定的。”
  
      听说他遭到天大的非议,以至于卧病在床的消息,祁县、太谷、平遥、榆次、清徐等地的商家、相与、镖局友伴们,都来看望他。
  
      “左公,你要好好养病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着吧。”
  
      “人这一生,什么最重要?是身体,是健康。其他的都如浮云。”
  
      “你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们再来看你,再来跟你喝酒,谈天说地。”
  
      “左公一生都在江湖上行走,风霜雨雪,世事沧桑,也该好好歇歇了,也该好好养养了。”
  
      这正是左二把希望的,也是周一枪与左安民散布与放风的结果,他们就是要造势,让天下人都知道,“左二把病了”,最好让朝廷也知道,“左二把病了,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
  
      对于友人们的来访,左二把和张翠兰自然感念不尽。
  
      在他“病情稍好”之时,与他义结金兰的戴二闾、王正卿结伴来看望他。
  
      “左贤弟,为兄希望你能挺过来。”已是老态龙钟的戴二闾,捋着花白的胡须,说,“咱是习武之人,刀枪火海,枪林剑雨,什么磨难没见识过,一个铁骨男儿岂能为这些宵、阴谋人所吓倒!我想不会!你能挺过来!”
  
      “想来左贤弟最是宽厚、仁慈之人,设馆授徒也属匹夫不忘忧。哪里来的图谋不轨。想是有人从中作梗,也是有的。”王正卿沉思着说。
  
      “二位仁兄如此抬爱,如此以心相惜,其情之深,其义之真,令二把感动不已,永世不忘!”左二把几乎热泪盈眶。
  
      “好好将息善养,等身子硬朗后,还是要做事情,你的设馆授徒搞得挺好的。我也有此想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水必湍之;行高于众,众必非之。这是难免的。”戴二闾伸出一双枯竹般的手,拍拍左二把的肩说。
  
      “生于乱世,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有的东西离咱很远,有的东西咱可以把握好,天地之大德曰生,好好活下去,才是最明白不过的事。贤弟好好养病,等病好后,为兄便为你物色一份看家护院的高价活计,从此过清静日子。如何?”王正卿看着左二把说。
  
      “二把对两位兄长的挂念感激不尽。”左二把拉着戴、王二人的手,刹时,他的眼睛里充溢着一种光,一种坚毅的光,一种更加深沉的光,一种从艰难险阻中重新站立起来的光,说,“二把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左贤弟的病想必快要好了!”戴、王二人紧紧地握着左二把的手激动地说。
  
      果不其然,几天后,左二把真的好了。在左二把病倒的这些日子里,张翠兰每天陪着左二把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他们每天去看他们栽种下的树苗,看着他们一天天长高,长粗,长壮,他们的心呀,比吃了蜜还甜,他们的精气神比年轻时还要足壮些;第二件事就是看他们的徒弟们练功习武。这些孩子们像树苗一样,在快速地成长,成熟,他们的成长与成熟都令左二把高兴。第三件事就是站桩,左二把保持着自己的爱好,每天站桩,混元桩,自然桩,所以左二把的身体比以往还要康健得很!
  
      “贺玉怎么还不回来呢?他的差事不知办得怎么样了?”左二把心里始终惦记着贺玉。
  
      “放心吧,贺玉做事,你大哥放心。”
  
      贺玉此趟差办得出乎众人意料,他不仅为左二把在皇上面前讨了封赏,还得到皇帝对左二把的认可,真正授他为“大清第一镖师”的名号。贺玉替左二把领了封赏,是五品武职顶戴。
  
      左二把说,“这个虚职,要它何用!”
  
      贺玉说,“二把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朝廷赏赐,怎么能不要呢。这是理当应份的。”
  
      左二把说,“我看重的是,对我人身自由,人心的尊重,以及天下人百姓的那一点点仁爱之心。”
  
      贺玉说,“什么也得自己去争取。俗话说得好,社会是大家的,主意得自己拿!这个主意,还得拿好!”
  
      “想不到这个贺玉如此有见识,如此有才干!给个一品大员,封疆大吏,他也没得说。”众人都夸贺玉有见识。
  
      这一切,都是左二把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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