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人

　　戚元三人被押到一艘突击艇上，骐羽号被装进大型运输艇的货舱里，一起运回库伦城。
　　三个人分别被带上了一个手环，说是方便识别身份。一进城中，三人的小艇和骐羽号就分开了，戚元他们被直接送到城中最高的建筑，也就是那栋著名的政府大楼。
　　一百年的时间，这座城市已经发展到无人能挡的地步，无论是规模还是人口。它就像一个巨大而又贪婪的机器，肆意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飞艇停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广场上，正中间铺着红毯，从飞艇一直延伸到政府大楼的门口。戚元下了飞艇，眼前这座黑漆漆的高楼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快走！”一个突击队员在后面推了戚元一把。
　　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身处在随便遇到一个人都会要你命的城市里，还走在红毯上，显得无比可笑。戚元在离开骐羽号之前，自己偷偷把记忆卡藏在了飞行器上，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不要被发现，似乎那个记忆卡比他想象的更重要。不过他们要是把骐羽号拆掉了，那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大楼的两扇大门可能比戚元所见过的最大的机库门还要大，上面雕刻着绚丽的花纹，浮夸至极。
　　“我觉得这里像我家的厕所。”冯世杰说道。
　　大门缓缓打开，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没有出现，而是更加压抑的青黑色。门后的大厅正中间摆放着一尊雕塑，十米多高，脸上透露出无比骄傲的神情，这恐怕是整间大厅里唯一有点色彩的东西了。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一个浑厚而又充满激动的声音说道，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雕像后的楼梯上走下来。
　　戚元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有这么苍白的面孔，当然，除了冯世杰吐了一马桶那次。
　　那个人一摆手，几个突击队员便退出大厅，关上大门。
　　冯世杰见对面只剩他一个人，示意了一下戚元，准备往上冲。还没跨出去几步，就重重摔在地板上，痛苦地抽搐着。
　　那个人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说道：“能把我一个巡逻队给废掉的几个小孩子，我当然得重视了。你们戴的手环是可以瞬间放出高压脉冲，你们要是有什么小动作，会不怎么好受的。”
　　戚元也想上前，被宋恬拦了下来：“先听听他怎么说。”
　　“这就对了嘛。”那个人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收起遥控器。戚元看到他把遥控器装在上衣内侧。“我可不像朗克尔那样大意。没错，你们看到的雕像就是他。他的确是个英雄，就是太过自大了些。”那个人示意他们跟上，看到戚元想去搬动冯世杰，又接着说道：“你们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我会让士兵把他带过来的。”
　　几个人沿着楼梯往上走，突然回过头来：“哦，真是对不起，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我叫戚严。”
　　他们乘电梯来到大楼最顶层。戚元不明白，为什么电梯不直接修到底，非要先上一段楼梯。顶楼是一个全透明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摄影设备，还有一堆工作人员。
　　“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一个导演模样的人说道。
　　“再给我们几分钟。”
　　戚严带着戚元和宋恬走到房间的边缘，整座城的景象尽收眼底。天边的蓝色太阳刚刚升起，天空又一次绚烂起来。“如果它是暖色的该多好啊！”戚严轻轻地说道，戚元借着外面的光芒，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庞。他十分消瘦，生活在他脸上已经留下了道道痕迹。可是那双眼睛，如同火一般热烈，又如同湖水一般清澈，似乎能洞悉一切。就是这双眼睛，有着让戚元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要论辈分的话，你还得喊我一声叔。”戚严一句话，把戚元直接钉在原地。过了半晌，戚元勉强转动脑袋，看了看戚严，又看了看没有任何表情的宋恬。
　　“你早就知道，”戚元对宋恬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你爷爷不让她说的吧。”戚严叹了口气，“毕竟我是他口中的孬种。”
　　戚严示意宋恬把戚元领到房间中间的沙发坐下，冯世杰也被人带了上来，迷迷糊糊坐在戚元身边。戚严自己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开启机器，向全球人民播送这段发言：
　　“我是戚严，库伦城现任总督。正如大家所见，应卡克城大爆炸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应该怎样惩罚他们呢？关起来？或者杀掉他们？不！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他们给我们的星球带来希望。一千多年的历史，我们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团结过。一次爆炸，让我们站在一起。我们该为牺牲的人默哀，但他们是为了更高的利益而献身！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很气愤，但我们都是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人。要心怀感激，感激这一切，感激即将来临的自由时代！感激这两个人。我们是一个向往和平的星球，千年之间从未发生过战争。但我们不怕战争！这个世界已经在筑师的阴影下笼罩太久了。百年前朗克尔的起义，把筑师推下神台；而如今，我们要彻底打破这千年来的桎梏！我们要让子孙后代记住这一天，记住我们所付出的一切。为了更高的利益，为了明天的辉煌！”
　　地下钢铁洞**人心惶惶，戚元的爷爷坐在显示屏前一遍一遍看这段发言。更担心的是坐在那里发呆的戚元。
　　“他都知道了吧。”爷爷喃喃地说道。
　　“你应该告诉他真相的。”黑暗的角落里，一位老者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缓缓向这边走来。
　　“可是，我是怕他没法接受，而且时间太紧......”
　　“让严儿亲口给他说也好，”老者接着说道，“他也不是坏孩子，目标与我们一样，只是做法与我们有些出入罢了。”
　　“有些出入？他的做法完全就是处在我们的对立面，我想完全与他撇清关系，可是我又不忍心看他这样子。”
　　“凡是有阴必有阳，这是无法避免的。元儿的性格，让他多和严儿接触接触，也能锻炼锻炼他。看看元儿的父亲，已然抽身这一切。”
　　“他倒是看得开。”爷爷叹了口气，“本来希望元儿也不用经历这一切的。如果当年我没有拒绝严儿的入会申请，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责备自己了。做好你该做的就够了，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派人去帮帮元儿他们吧。”
　　“是，父亲。”戚元的爷爷答应道。
　　冯世杰被人先送到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去了。留下戚元宋恬和戚严三个人，戚元只是站在一旁闷声不语。
　　“我知道，这肯定很难接受。但你不是筑师，完全可以选择站在我这边，我会给你自由。无论父亲交给你什么任务，那肯等都无异于自杀，我太了解他老人家了。”戚严站在窗前，背对着戚元说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戚严转过身来，把手摊开，伸向戚元，“把你们从纳云号里带出来的记忆卡交给我。”
　　戚元嗓子眼直发紧，他想开口问戚严怎么会知道纳云号，但对方是自己的叔叔，知道恐怕也不奇怪吧。
　　一只手从戚元身旁伸了出来，将一块黑色的小卡放在戚严的手上。戚元一惊，转过头一看，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宋恬，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戚元的脸顿时没有了任何血色。
　　“嗯，有意思，这我可没想到。”戚严看了看呆滞的戚元，皱起眉头，又对宋恬说，“你是父亲身边的人吧，看样子他应该很器重你。毕竟他对和他一样的人都很好。”最后一句话似乎就是给戚元说的。
　　“你先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戚严对宋恬说，然后通过通话器叫来两个士兵，“你们把戚少爷送到住处去吧。记住，好生照顾我侄子。”
　　去往住处的路上，戚元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件事的变化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因为戚严的一番话，和他的命令，士兵对待戚元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戚元如果站住不动了，他们只会在后面等着，等到戚元稍稍缓过神来，便上前恭恭敬敬地说：“戚少爷，这边请！”
　　此时的戚元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走路，机械的上了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房间里，又是如何上了床，躺在那里继续发呆。冯世杰听到声音，便起身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打开戚元房间的门，探出一个脑袋。接连叫了几声之后，见没有反应，也就回房休息去了。
　　“应该是太累了吧，”冯世杰心想，“等他休息好再讨论怎么逃出去。话说宋恬去哪了？这里难道还分男寝女寝吗？”
　　第二天，宋恬依然没有出现。冯世杰又来到戚元的屋子里，坐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人还挺照顾他们的，需要什么就有什么，说实话真不想走了之类的。
　　戚元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顾一个人发呆。
　　冯世杰凑上前来：“哎，你说宋恬回来住哪里呀？你这屋还是我那屋？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
　　“她不会回来了。”戚元用极其微弱的语气说道。
　　见一天不说话的戚元开口了，冯世杰顿时显得很高兴，不过没有听清说的什么。
　　“她不会回来了，”戚元稍稍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她把记忆卡交给他们了。”
　　“什么！”冯世杰跳了起来，“这个贱人，我就说是她吧！这个叛徒，看我不把她绑回来问罪。”冯世杰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戚元依然躺在床上。窗外想起市民们游行的欢呼声。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罢了。。
　　戚元又在屋里待了整整三天，每天听着冯世杰说要怎么惩治宋恬，要怎么把这座城闹个底朝天。可戚元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上次说完那句话之后，戚元再也没有开过口。冯世杰看戚元这般沉沦，便也不再打扰他，回屋去了。
　　此时，距离二月五号还有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