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膨胀的恒星

　　余然手中的小型指南针在一个弧度间不稳定地晃动，他知道这是恒星所在的方向。
　　如今，机械指南针早已被先进的电子定位系统淘汰了两个多世纪，但余然还是执意带着它，毕竟整日在凶险的宇宙中奔波，总得迷信点什么，对他来说这个类似怀表的小指南针已不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护身符，一个可以已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小玩意儿。
　　“舱外温度75摄氏度，符合出仓条件，安全系统无异常，压力稳定装置充能中……”飞船内柔和的女声提示音被一句不耐烦的话语掩盖：
　　“小余，可以出仓了吗？”
　　这个声音来自队长，同时也是飞船驾驶员杨康清。
　　在隔离舱的余然收起指南针，再次检查了防辐射宇航服及随身装备，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仓。”
　　舱门开启，一股强烈的吸力将余然“带”出了舱门，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茫茫宇宙。
　　寂静、空灵，让人感到兴奋与恐惧，这是每个第一次身穿宇航服进入太空的人的同感，余然也是如此，正如三年前他第一次进入太空时一样，那时的他还是一名太空工程学院的实习生，在太空工作是他从小的梦想，如今这个梦已经实现了，没有什么比干一辈子自己感兴趣的事更幸福了。但工作仅仅三年，他便开始厌倦，整日乘坐飞船在太空中穿梭，从一颗恒星折跃到另一颗恒星，然后离开飞船，安装设备，采集数据，下班回舱，再飞往下个目的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重复着机械化的动作指令，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恒星的兴奋感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他只想着快点收工下班，期待着换班及节假日的来临，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希望调到后勤部门，曾经美丽迷幻，充满好奇的星空，他再也不想看见了。
　　现在的时间是2350年8月7日，作为地球联邦“显龙”号空间站的一名普通飞行助理，余然正和他的另外三名同事乘坐“夸父14号”飞船执行恒星观测任务，他们所要观测的恒星名为北河***ollux），也叫双子座β星，是一颗橙巨星，就在两个月之前，这颗恒星突然状态异常，开始不断膨胀，短短两个月体积增加了30%!，并且还在膨胀中，按理说这颗恒星应该还有几十亿年的寿命，出现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他们的任务，就是近距离观测这颗恒星，收集各种数据，然后传回“显龙”号空间站交给科学家进行分析，以判断这颗星是否提前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恒星演化。
　　“嗯，北河三，体积虽然比太阳大几十倍，但表面温度却比太阳低，真是白瞎了这么大的体型。”耳机里传来了观测员魏唯安的吐槽，余然抬头看见他正侧身漂浮在飞船外的高倍观测望远镜前，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观测着那颗2AU（AU：天文单位，表示地球和太阳之间的平均距离，1AU≈1.5亿公里）外的闪亮恒星。
　　“这儿太热了，我说小魏，你赶紧把数据采集好，我们好提前下班。”另一边，飞船工程师李强正在为“夸父14号”安装加强型通讯线圈。根据半小时前魏唯安的观察，北河三膨胀的同时不断产生着恒星风暴，距离它最近的一颗类地行星正在被突然增强的引力撕裂，行星碎片不断坠落到恒星表面，恒星风暴让基础通讯及电子设备几乎失灵，现在只有安装加强型通讯线圈才能解决问题。
　　余然当然也没闲着，他根据魏唯安和李强的指示，不停地在两人的工作区域间来回，帮他们递工具，打下手，这就是所谓飞行助理工作，说难听点就是个打杂的，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懂一点，但都不怎么精通，有领导在学院结业典礼上说什么都懂一点的人，今后发展的机会也更多，但余然根据参加工作以来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懂得越多，干得就越多，而发展好的往往都是那些技术专精的人……
　　“余然，把测温仪拿过来。”魏唯安的话让余然不再胡思乱想，他启动了宇航服背后的推进器，从货舱中取出测温仪送了过去。
　　魏唯安看着测温仪上显示的数据，有些兴奋地说道：
　　“嗯，北河三的体积增加了30%!，平均温度增加了10%!，短短两个月时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真是少见。”
　　余然看了眼那颗恒星问道：“这种情况以前你遇到过？”
　　“没有，不过的确有过这样的情况，但很罕见，三个世纪以来，有记录的不过几次而已。”魏唯安离开了观测望远镜，飘过来拍了拍余然肩膀：
　　“不过去看看？”
　　余然飘到观测望远镜前，通过80倍滤光透镜，清晰看见了北河三橙色的星体，以及星体上不断卷起的恒星风暴，那颗离它最近的类地行星已经被撕扯得千仓百孔……
　　在一旁测温仪前传输数据的魏唯安似乎猜到了余然的想法，说道：
　　“那颗类地行星叫北河三b，这个行星系中仅有的三颗类地行星之一，估计再过几个月，它就会完全被扯碎，不留下任何痕迹。”
　　魏唯安似乎有意在余然面前卖弄着自己在大学学到的东西，他指着飞船右下方靠前位置，数据显示距“夸父14号”仅1000万公里的一颗行星，继续道：
　　“你看见那颗小星球了吗？这就是北河三d，当然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维达（Vida），别看它小，它可是这个行星系里面唯一有人居住的星球，不过在北河三膨胀后，联邦军队便将这颗星上的人全部撤离了。”
　　余然看见了渺小的维达星，而在它前方大约0.3AU外，是一颗体积巨大的气态行星北河三c，它的尺寸大约是木星的四倍，北河三b的十倍，这颗气态行星此刻正被恒星炽热的温度“烘烤”着，星体呈现令人恐惧的火红色。远远看去两颗行星是如此接近，维达星在体型庞大的北河三c旁毫不起眼，若不是处于宜居带且曾经有人居住，科学家根本不会将其归类为行星，根据推测，这颗比太阳系中冥王星还小的维达星原本是北河三c的一颗卫星，后来随时间推移渐渐脱离了北河三c轨道，成为了一颗独立的行星。
　　余然目光聚焦在被遗弃的维达星上，问魏唯安：
　　“你觉得这颗星球还有人吗？”
　　“维达星？你在开玩笑？现在那颗行星昼半球太阳直射点温度已经超过400度，夜半球最冷气温接近零下80度，冰火两重天，就算有人也死光了，联邦早已把它划归为死亡星球了。”
　　余然简单答应了一声，将左手手腕上多功能平板的摄像头对着维达星及整个行星系拍了几张照片。
　　工作进行的差不多了，余然决定将不用的工具及设备收回货仓，免得下班后大家都进仓了他还一个人耗在外面。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了队长杨康清的声音，虽然安装了加强通讯线圈，但讯号依旧不太清晰，耳机沙沙了好一段时间，才听清了队长的话：
　　“你们还有多久？”
　　“快了，最多10分钟。”魏唯安回答道。
　　“能快一点吗？刚才接收到了‘显龙’号的一条紧急讯息。”
　　杨康清这话让三人全都愣住了。
　　“小余，上飞船前，武器都放在指定位置了吗？”
　　“每个人逃生舱内有一支自动步枪，飞船仓库里也有两支，杨队，出了什么事？”
　　“这是2分钟前总部传来的信息，我发在你们的接收器上，你们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余然左手手腕上的多功能平板接收器就响了，他和另外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左手。上面是一段简短的讯息：
　　注意！刚才接到联邦安全部紧急消息，五天前极端恐怖组织“天狼星独立军”曾在北河三附近出现，根据俘虏提供的情报，他们曾在此行星系内进行过恐怖活动，目前至少还有一艘武装艇未被发现……
　　“妈的，”李强骂了一句，“现在才告诉我们，这不是要我们命吗？”
　　“别担心，我们运气没那么差，怎么可能偏偏碰到他们，这概率比中彩票还低。”魏唯安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
　　余然没说话，内心却很不平静，他脑子中开始设想任何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出了杨康清的呼喊：“你们三个立即回舱，不要管设备了！”。
　　“什么情况？！”李强吼了一句。
　　“有不明身份的飞船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