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若安好

　　彦希出门不久便觉肚饿，摸着早已干扁肠腹，笑道：“唉，刚才真是太过冲动，早知道应该把藏于枕下的私房钱先拿来，再大骂一通，可苦了自己哟。”
　　又摸了摸自己脸颊喃喃道：“不过抬头做人的感觉真爽！”
　　街上人来往熙攘，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突然闻到股香气，彦希抬头一望，便见楼上店小二白布挂肩，手持硕大掌盘。
　　掌盘上“网油鱼卷、燕窝、四字抓炒鱼片、三鲜瑶柱、芙蓉大虾龙、井竹笋、桂花干贝”样样不凡，彦希闭眼轻闻一口，更是馋涎欲滴。
　　“天凉好个秋！”彦希夺门而入，酒楼招牌“醉仙楼”今日先吃上一场，当次醉仙，有钱没钱休言。
　　刚入店小二便已环绕过来，开口闭口便是“先生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彦希也没鸟他，径直走上楼上小阁，醉仙楼彦希自然是没有来过的，可在姚府也是听说过的。
　　他衣衫破旧，若不装得像个熟客，进门便点几份小菜，必被小二打将出去。更何况今日要吃霸王餐，便要吃个痛快！
　　掌柜见此人气宇轩昂，虽衣衫略旧，今朝又是高中提榜时，又无亲友相随心中暗想：“定是个高中的穷书生，高中之日便来庆祝一番。”
　　赶忙将这不长眼的小二打发过去，招呼其他客人，亲身上前。
　　彦希眼见掌柜亲来，心中不免发怵，暗道：“今日这个十三倒也有些过了。”
　　可哪还有什么回头路，早死晚死都是死，做个饱死鬼也是好的，深吸一口气，慢步走在掌柜前。
　　进小楼雅间，彦希也是不语，掌柜看状更是笃定心中念头，欠身说道：“莫非是醉仙楼太过简陋不入公子法眼？”
　　彦希轻拿起茶杯摇了摇头，说道：“这醉仙虽不比城东飘云阁倒也足够了。”
　　掌柜连连称是。
　　“你先拿四饯四果，点一壶西湖龙井，前菜五品，酱菜四品！”
　　掌柜心中暗叹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些样菜不同于普通牛羊，做工不少花费，虽不能先收了客人银子可也得知晓底细。
　　刚欲开口套话说说吃白食的下场，彦希便拿出了姚若宣送的玉佩，在手中把玩，抬眉说道：“还不快去准备？”
　　掌柜余光一扫便知这玉佩价值不菲，赶忙称诺退下。
　　“对了，在来份敬奉环浆，为本公子伴宴祝兴”彦希见掌柜被自己吓住，更是狮子大开口。
　　掌柜只得称诺。
　　彦希在姚府生活近八年，虽自母亲去世后，屡屡被人欺负，可他毕竟是名义上的赘婿，姚府有什么重要的喜宴自然也会叫唤上他。
　　记得姚贯刚入大学士，尽请四方宾客，上宴酒席，便是这四饯四果、前菜五品…后还有什么第一道席。
　　彦希倒也没有开口说道，一来自己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二来点的便宜些等下也能少挨几下揍。
　　“唉，天凉好个秋呀！少挨一揍是一揍。”
　　菜食逐步上齐，彦希衣袖兜口也都充下不少饯果熏肉，估摸着着自己五脏庙也算是香火大足，晚饭也是有了着落，拿起一饯果轻扔向那位歌女。
　　不巧，或者说是敢巧饯果滑落到了，那歌女敞亮而又雪白的胸怀，彦希微有羞涩，暗道：“古人成不欺我，果真食也色也！”
　　那歌女被敲打了下，前胸略有不适，却也没那凡常闺女般娇羞，两眼汪汪的看向彦希。
　　彦希略有顶耐不住，清了清嗓音说道：“你们先行下去罢，公子我要安静片刻，对了帮我要壶太禧白酒。”
　　歌女含情脉脉退下，不稍刻便送来了美酒，彦希从来也没喝过，原本想着吃醉了踢打着也不算吃痛，可刚饮一口便又吐了出来。
　　“卧槽，给老子喝的是什么？像马尿一般。”
　　彦希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喝过马尿，这么说马尿确实有些不应该，抬壶猛灌了几口，越喝便越有甜味，不知不觉又喝了三壶。
　　日悬正中，酒楼人客繁华，小二也是忙得腿软，偷瞄了眼掌柜，发现他竟望着二楼发呆。
　　不禁感慨，“唉，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拖不成啊！”
　　掌柜正在发呆？非也，其实他正在算计彦希所吃的酒食，都是些顶极食材，他若付不出钱来该当如何？
　　“红烧？油炸？额…未免太过瘆人了。对了，看这小子油头粉面京城中也有不少贵人有龙阳之好，不如…嘿嘿。”
　　掌柜还在沉思时，小阁轻启，彦希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客官你还没结账呢！”小二见彦希就要走出酒楼，急忙喊道！
　　“付什么钱，结…结什么账！”彦希口吃着说道。
　　“就是你吃的四饯四果和那些酒肉的钱。”小二解释道。
　　“对哦，我吃了你家好…好多酒，该结帐。”说罢彦希便往胸口摸去，拿出一玉佩，在小二面前晃悠。
　　“这可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和田宝玉，也…也是我身上唯一的银钱。”
　　“谢谢客官”小二伸手便欲拿去。
　　彦希一个转身便又躲过，破口大骂道：“你…你要干嘛？这么一顿酒肉就想要我的宝玉？我偏不给！”
　　话音末落，彦希便把玉佩往嘴一塞，咽了下去期间还打了一饱嗝，拍拍滚圆的肚皮说道：“怎么样！我现在没钱了，你来打我啊！”
　　小二愣了愣余眼一望掌柜，掌柜也是默默的点了下头，“好呀你这家伙，居然敢来醉仙楼吃白食，兄弟们给我打！”
　　说罢厨灶房便冲出群膘肥大汉，手拿桌椅板凳各异，噼里啪啦的就砸向了彦希，小二更是飞起一脚便把彦希踢到了街道。
　　众食客街边路人看状皆是驻足围观，不少时便围成一臃肿的大圈，店小二与伙夫们见势出手更加用力，好大显一下自己的威风。
　　彦希双手环抱紧头，身体蜷缩着，任由他们踢打，可酣醉的酒意，也被打醒了七八分。
　　人群攒动，不知是何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话语：“哟呵，这不是堂堂姚家金龟婿么！”
　　听到此言，小二和伙夫也不住停下了拳脚，“姚家夫婿？”
　　正当小二等人迟疑间，掌柜挤出人群，对躺在地上喘息的彦希说道：“你父亲堂堂状元郎儿，脸都被你丢尽了，自古虎父无犬子，看看你这落魄样，呸！”
　　说罢便招呼伙计回楼忙活去了，可他这一言真算得上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中引起阵阵嘲讽骚动。
　　“这么脓包那会是状元郎的种，说不定是哪来的野种。”
　　“张三，你可不能这么说，他母亲可也鼎鼎大名的才女，那会是什么野种，我想应该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
　　“哈哈哈”
　　周围传来无数不屑的嘲笑声，拿着他父母开着各种难以入耳的玩笑，彦希也没有反驳争辩，只是拖着他那沉重的身躯走着。
　　彦希默默的从口中吐出玉佩，看到玉佩完整无缺，来自肢体上的疼痛和那来自心里最后一点自尊心带来的刺痛，也慢慢消散，能有多苦不过如此。
　　你安好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