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下室的白骨

　　赵念从小就很害怕那种LC区，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那里老旧得很，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破旧木质结构，窄小的巷子，明明房子低矮，抬起头来看到的却不是天空，而是挂在头顶上，陈旧得发黄的白色睡裤，中间还开着裆，显然是男人的睡裤。
　　这个时候她就要跳三下，这是妈妈告诉她的迷信——从裤子底下穿过去会带来晦气，跳三下才能去除。
　　跳来跳去也怪麻烦，她小时候就蹦蹦跳跳地在那里跑着，让人觉得她在那里呆的开心又无忧无虑。
　　而她走失了十五年的姐姐赵安然，就是在那样的LC区里，一个被紧紧地锁着的地下室里发现的。
　　只剩下一具骸骨。
　　这事情说来也很巧合，X市最近到处都在拆迁建设，官员们在不够高的楼层旁边建起一层又一层的脚手架，就好像那些建立起来的脚手架就是他们节节攀升的政绩一样。
　　那些脚手架在那儿一年，两年，三年——三年他们走了，那些脚手架还在那儿，仿佛是挖空了城市血肉留下的嶙峋骨骼。
　　而今天被脚手架围起来的地方就是这么一块LC区，拆迁办的人去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被锁起来很久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不知道锁了多久……至少有十多年了吧，十多年我都没见过这锁打开过。”得到了住在附近的居民这样的回复之后，拆迁办的人用榔头稍微一敲，腐朽到极点的锁被一下子敲落。
　　陈旧的气息和被扬起的灰尘与各种速食食品和方便面盒子的垃圾之后，一具白骨在铁栅栏后端坐，从窄小的气窗上吹进来的风，带来巷口梨花树上的一点白色花瓣合着光一起落在那具白骨之上，仿佛那些零落的花瓣将带着那具骸骨上死去的灵魂一起，随着天光飞到外面去了一样。
　　飞到外面去，飞到明媚的春光里。
　　风轻轻地吹起骸骨上破破烂烂却依稀可以看得到一点白色的蕾丝雪纺裙子和地上的废报纸团，而白骨左手上的红色石榴石手链，与松松垮垮地套在那具骸骨的脚腕上，似乎随便就能扯下来的铁链一起，正闪着微微的光。
　　现在正看着这张现场照片的赵念心知肚明，那白骨上的手链，和自己的是一对，而DNA比对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个在LC区的一个地下室孤独地死去的少女骸骨，正是她十五年前失踪的姐姐，赵安然。
　　当然，警局的效率还没有那么快，只是她赵念也是一名警察，在看到卷宗的资料的时候一眼认出了那个和自己手上的手链配成一对的石榴石手链罢了，那是她姐姐送她的生日礼物，和她自己的配成一对。
　　赵念可以回忆起那串红色的石榴石挂在她姐姐纤细又洁白的手腕上是怎样一副漂亮的样子，粉红色的，透明的珠子里带着血丝一样的纹路，不是什么天然且昂贵的材料，但戴在少女雪白的手腕上却正好合适，显得肤色愈白，珠子更亮。
　　而她说想要，姐姐立刻买了一串一模一样的给她，那个时候她还是个野丫头，成天和一群野孩子一起去灰尘和青苔里头打滚，她的父母从不给她穿什么轻飘飘的裙子或者颜色素淡又漂亮的衣服，她总是会弄脏它们。
　　她作为女孩子的童年就是在永远穿不脏磨不破的水洗牛仔裤和颜色灰暗的衣服中度过的，直到她的姐姐，她像一个文静的女孩子的姐姐给她买了一串手链。
　　“之前你不是说你喜欢这样的手链但是妈妈说你会弄坏吗？”姐姐像一个淑女一样地微笑：“姐姐给你买了，你可要好好对待它呀。”
　　“红色的石榴石呢，引桃花，我们家小念也该是知道漂亮的年纪了。
　　她姐姐一向对她很好，她也听她姐姐的话，从带上那串手链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在去灰尘里打滚，上房爬树也不干了，励志做一个文静的姑娘。
　　直到隔壁的坏小子把她的手链给抢了，她把手链抢回来，揍了那个坏小子一顿，她就把手链放在最宝贵的盒子里头。
　　但是她没法像抢回那条手链一样抢回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就这么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在她的姐姐失踪之后，父母对她的看管愈加严厉，不允许她很晚回家，上下课也会抽出时间接送她，也允许了她想要学跆拳道的要求，对她男孩子一般作风也没有什么管束了——他们甚至认为是赵安然的美丽害了她。
　　赵念就像是风里的野草，乱糟糟地长到了十八岁，考了一所警校。
　　她还是没有放弃找到她的姐姐，就像是她在六岁时得知她姐姐失踪之后，爬窗户都要出门去找到她姐姐的那个时候一样。
　　红色的石榴石手链被她和她做个文静的女孩的梦一起，放在心底的小盒子里头。
　　而现在她没法找到她的姐姐，那么为她报仇也是能够做得到的。她整理了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决定去那个地下室一趟，昨天这具白骨被发现的时候就引起了媒体的轰动，而警察对身份排查的迅速也很好地回应了社会对警察的指责，在得知这位死在城市中心的地下室的少女骸骨正是局里一位警察的姐姐的时候，局长力排众议，把这个专案组组长的头衔给了她这位新进来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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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么说你心里也会不是很好受……但是这不仅仅是你可以给你姐姐报仇，也是你可以获得成绩的机会。”局长这么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件案子的社会影响很恶劣，只有交给受害人家属的你才会最大限度地避免社会舆论……你懂的吧？”
　　赵念当然懂，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把她的姐姐的案子交给别人……她会找到凶手，然后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
　　“小念，我看了新闻了……你没事吧？”匆匆赶到警局来的，是赵念的律师男友，袁屹。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现场调查一下这个案子。”赵念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点回去。”
　　“你说了两遍……你很紧张吗？”
　　“……没有，总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回去的。”赵念低着头，不看袁屹的神色。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居然能有男朋友是一件挺令人意外的事情的——她长得并不美，顶多只能算得上清秀，皮肤因为长期的不保养和日晒显得粗糙灰暗，头发也是剪得很短。性格也是男孩子气的那种，虽然和柔弱又美丽的姐姐五官相似，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像赵安然，或者说，她正在尽力地让自己不变成赵安然的样子。
　　她从没有穿过裙子，因为赵安然很喜欢穿长裙。她把头发见得很短，因为赵安然是长发。
　　赵念不想在镜子里看到姐姐的脸。
　　赵念并不是男人喜欢的那种女人，她孤僻又毫无女人味，性格高傲脾气不好。
　　但是袁屹却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工作稳定，也只比她大两岁，家庭状况也挺好，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父亲是成功企业家，成天在外面忙，也不需要她和公婆住在一起。
　　而且他性格温柔体贴，对赵念的坏脾气也能容忍下来……赵念周围的人都挺羡慕她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而且还是袁屹倒追的她。
　　在他们交往之后，赵念也曾经问过袁屹，他到底是喜欢了自己的哪点，而袁屹是这么回答的。
　　“可能是你比较亲切温柔吧。”袁屹笑着抱住她：“可能我觉得亲切温柔的标准……有点奇怪？”
　　而赵念也被这个奇怪的回答逗笑了：“什么亲切温柔？局里的人都叫我母夜叉呢，还亲切温柔。”
　　但是袁屹说的是真心话，她不是看不出来，所以她也的的确确，在与袁屹交往之后，变得稍微温柔了一点点。
　　但是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想必袁屹也能够理解。但是袁屹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异常的执着，他抓住了要出门的赵念的手：“我以前在LC区住过，我可以给你带路的……”
　　“赵念啊，别那么死板嘛，不过是去现场看看，让他在现场外面等着就行。”跟着她一起去的刑警队长这么说着：“我们待会去的时候还要走访那些居民，问他们一些事情的，让一个熟悉那里的人跟着去也好。”
　　赵念想了想，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