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静

　　虽然剑锋内心里的确是如此想的，但是嘴巴上却是没有说任何话。毕竟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跟这疯老太婆讲所谓的道理，还不如直接拿刀抹她脖子，如此还实际点。
　　班主任似乎在等什么，她脸上那凶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一切，且带着某中期待。
　　但她并没有期待到她认为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发生，因为剑锋并没有开口说话，并且还是一副忘我的态度，欣然的望着阴霾的天空，看着细雨的落下。
　　或许这是班主任有生以来，更是在她的教学生涯里，第一次遇到像剑锋这样的学生吧？她认为是那种一无是处，将来只能吃枪子弹的学生，是的！班主任和剑锋村里的那些人一样，都这样以所谓其强大智慧的睿智，判断了剑锋的未来，并且还说出了口。
　　不讨好，更是让人心生怨恨的事，况且目前的情况比这还糟糕，因为班主任面对的完全是一块没有丝毫动静，且异常冰冷的石头。故此她走开了，似乎连课都没上完，这在剑锋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以前班主任都是要拖掉，下课十分钟的其中六分钟左右的。
　　今天如此反常的不仅仅是班主任，还有剑锋他自己。
　　从天而降的雨依旧，只是比起方才的天空，目前的天空更加灰暗，人心就是这样的色彩，而且我们人类的崇高智慧，也就这种水平罢了！
　　我们所有的人类，都会以一个人之前的所作所为当作基础，然后以我们自己所谓的经验与狗屁智慧，接着判断一个人此时此刻的任何行为与过错。
　　通病罢了，无力改变的事实，任何人都是如此的，况且大家都是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静却出来了。这很是反常，因为静是那种绝对性质的三好学生，是所有老师都要夸奖的存在。
　　破旧车棚教室里的学生七嘴八舌在说些什么，这些剑锋都听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某种奇异的力量，将这所有的谈话全部拒之在外了吧？
　　“你做了什么事？班主任今天很反常。”
　　声音依旧幽美，如此的迷人，让人迷恋神往。
　　这是静的声音，她就站在这里，细雨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一双清澈到可以从眼珠里，看到剑锋他自己身影的双眼，泛着点点光芒。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口，估计剑锋这会都要打他了！但是静不一样，她内心之中没有丝毫恶意，至少对于剑锋他是如此，而且剑锋对于这种事也是非常心知肚明。
　　因为现在的静只是出于关心，她才不管剑锋到底犯了什么事呢。她在乎的或许只是剑锋他能安然无恙，平平安安就好。
　　剑锋看着静的双眼，看着那双美丽大眼睛里面自己的萧瑟，淡然出了口气，接着开口：“什么也没做。”
　　“哦。”
　　静只回了这样一个字，但里面却包含着绝对的信任，这种绝对的信任就是剑锋他的父母，也是做不到的，至少在剑锋看来，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静说完笑了笑就回教室了，她的笑是那样甜美，只有一瞬间，只在这瞬间，剑锋突然发现这甜美的笑其实是比这阴霾的天空，甚至比这细雨要美丽千万倍不止。
　　接下来教室里传来了各种议论的声音，当然剑锋没有仔细去听这些学生到底在说什么，毕竟他没那个兴趣，他现在脑海里残留的，已经不是方才细雨拍打脸庞那种出神，而只有静，这个在偌大的世界里，唯一一位坚信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理姑娘。
　　下课的铃声再次响起，而剑锋依然出神，忘记学生们是怎么从教室里出来的，也忘记了他们是用何种歧视的眼神看他的。
　　漠然间就是中午放学时间，而剑锋没有回家，他就站在这里，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哪位老师过来问他，也没有哪位好心人让他回家吃饭，有的只是天空继续落下的细雨罢了。
　　也辛亏是细雨蒙胧，要是大雨的话，今天的剑锋肯定非常凄惨，肯定惨到，惨不忍睹！
　　下午依旧，上课的老师上课，该做什么事的人做什么，就这样。世界就是如此运行的，因为世界需要规律，某种可以让它进行我们人类所谓‘正常’的，运作的规律。
　　天色渐昏，因为下午放学的铃声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响过了，此时静背着她那粉红色的背带书包，就站在离剑锋不远的地方。
　　她手里拿了块面包，脸上绯红，虽然夜色就要袭来，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红红的脸蛋。
　　她似乎内心正在做某种非常折磨人的决定，因为她变化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一切。
　　突然，静就好像最终做好了这个打算一样，然后一言不发，只是斜着脑袋，将右手朝前伸向剑锋，手里提着面包。
　　或许静在期待什么，但剑锋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出奇得平静，而且是种平静到让人感到恐惧的样子。
　　只是静是斜着脑袋的，看不到这一切罢了。
　　可是静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像她想像中的那样发生，从她脸上的那种失落感完全可以看出这一切，双眼瞬间无神，就在剑锋没有接面包，而是径直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这一切就发生了。
　　当剑锋回身走出车棚教室门口时，静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但并非一动不动，只见她微微用牙齿咬着他自己的嘴唇，看上去很是委屈心慌的样子。
　　委屈和心慌这种东西真是不好受的，剑锋他曾无数次感受过，是一种似乎肚子里充满了气体，然后左胸口和右胸口中间部分难受，却又无法感觉到明显疼痛，整个喉部也似乎充满了某种物体，想咳出来，却里面什么也没有，双眼不住落泪，但坚强的人总能苦涩的一笑，就是这种感觉。
　　而这种感觉似乎此刻就在静身上发生着。
　　剑锋点燃了他从教室里拿出来的烟，深深的吸了几口。
　　静依然是那个动作，没有丝毫改变，但双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泪花。
　　剑锋抽了口烟，然后长长出口气，苦涩一笑，一把拽过静手中的面包，撕开塑料袋就咬了一口，甜甜的，软软的，跟一块钱五个的馒头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此时静才放下一直抬起的胳膊，而剑锋却咬着面包含糊开口：“真奢侈！”
　　静没有回答剑锋的话，而剑锋本想去拉她的手，然后送她到她家附近的，但就在要做这个动作时，他突然想起了上午贴耳细语的事情，接着只是拉着她校服的衣角，然后开口：“天就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我送你到你家附近吧。”
　　静依然没有回答剑锋的话，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就这样随意让剑锋拉着走，只是她是低着头的。
　　出学校大门时，看门的大爷顶着半头黑白相夹的头发，一双充满奇怪甚至怪异色彩的双眼，好奇的看着剑锋和静。
　　而剑锋只是看到了，看门大爷满脸岁月留下那皱纹的痕迹，仅此而已。
　　出了学校大门，静就开口了，显得有些羞涩，轻声说道：“你赶紧回去吧，我们两个的家又不在一个方向，还有少抽点烟。”
　　静说完就该走的，但是衣角却被剑锋拉着，或许是她一直以来低估了剑锋的力道吧？
　　只见剑锋一口的面包渣夹杂着烟雾开口：“我一个月不回家，我的父母也不会担心我，我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虽然这种能力是犯法的。”
　　“偷东西被，上次听王横在班里说过，你和东东把关中菜市场的铁门用炮竹药炸了。半夜三更的满城的公安都在找你们，最后你还是没被抓到，只是你也没来学校，公安来学校找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剑锋一笑，松开了静的衣角，但是现在静的表情，明显比她在车棚教室门口递面包那会，要好很多，显得轻松。
　　剑锋一松开静的衣角，静就大步沿着水泥石板路朝前走去，那是她家的方向。或许她还在想回家要编什么理由说服她的父母，她回去晚的原因吧？
　　而剑锋却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四个辣子饼，一种上面全是红辣椒但是并不是很辣的饼，一个五角钱，当然还买了一瓶矿泉水。
　　当静走了大约三四分钟的时候就被剑锋追上了，然后剑锋就将买的东西递给她。
　　静看着剑锋手中还未吃完的面包发呆，或许是在想烟去那了吧？
　　剑锋一看静无动于衷呆呆的，直接就塞到了她手中，然后开口道：“之前见你吃过这种饼，我想你应该喜欢吧？”
　　静没有说话，只是朝前走去，也没有吃手中的饼，也没有喝手中的水，只是朝前走去。
　　剑锋跟着她，吃完手中的面包，然后扔掉塑料包装袋，接着开口道：“我不喜欢吃面包，虽然它甜甜的。”
　　静还是开口了：“为什么？”
　　难道剑锋要告诉她说，知道她口袋里根本没多少钱吗？知道她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吗？知道这一块面包是她好几天的零花钱吗？？
　　剑锋知道，他不能如此说，所以叹了口气开口道：“没有为什么，记住就行了。以后不准关心我，更不准给我买东西吃。还有以后离我远点，明天我就让班主任那王八蛋！把我从你身边调开，我会这么做的，现在你回家。”
　　剑锋说完，立刻就转身疾步朝与静相反的方向走去，掏出香烟点燃，但右手还是隔着校服，触摸到了他此刻那几乎快要崩溃的心脏，乱跳且颤抖不休！咬着牙，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有人在用刀子活生生割他的心脏，还不忘往上面撒点盐，一瞬间浑身剧痛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