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持不下

　　这位独自一人面对着众阎罗、众鬼卒冷眼的人，无疑就是地府的首席判官崔珏崔府君了。人间也好，地府也好，下属永远是看长官眼色行事的。既然十殿阎罗对崔府君横眉冷对，这帮鬼卒、鬼差，哪个敢给崔府君好脸色。
　　就连周佳辛这个智商都看出来了，崔府君在与整个地府对峙。
　　周佳辛看到崔府君，第一个感觉就是正气凛然。崔府君个头不高，体型有些瘦弱。他仪表堂堂，温文尔雅。
　　周佳辛前后左右全都是地府的公务人员。长得丑的，凶神恶煞，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长的美的，也是满身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唯独崔府君，周佳辛并不觉得他可怕，反而觉得他很亲近。
　　“崔珏，你想好了吗？”白发老者首先发难，他笑着问崔府君。
　　崔府君非常恭敬的冲着白发老者拱了拱手，可他的语气却并不很恭敬，甚至略带一点攻击性：“回禀秦广王。微臣崔珏，自大唐贞观二十二年乙丑月，丙辰日，庚子时卒于任上，魂归地府。十王感微臣公直，敕封阴司掌生死簿、功过簿、善恶薄、福祸薄酆都判官。微臣谨慎行事、小心断案，无一日不尽忠职守，无一刻不秉中持正。至今日戊戌年，乙丑月，丙辰日，庚子时。微臣在任一千三百七十年，未曾判过冤假错案，未曾负过十王厚望。无奈微臣体弱多病。累月积年，病势加重，难堪大用。恳请十王准微臣告假养病！”
　　“你要请假？不是辞职？”胖夫人问道。
　　崔珏再一拱手：“回禀楚江王！微臣职责所在，不敢擅自离职，只求告假养病而已。”
　　楚江王笑道：“原来只是请假，还以为你要辞职。你打算请多少天假啊？”
　　“回禀楚江王。微臣请求休假一百零五年又三月二十七天！”崔珏回答道。
　　壮汉嘴里含着一口肉，差点卡在嗓子眼里。好不容易，他才咽下去。他恶声恶气的对崔珏说道：“请一百零五年的假？那你干脆辞职好了！”
　　崔珏不温不火的又一拱手：“回禀宋帝王。阴司有律，凡阴司大小职官，每年享有二十八天带薪休假。这条律法，是卞城王定下的。”
　　现代人打扮的卞城王，尴尬的挠了挠头。
　　崔珏继续说道：“微臣任酆都判官一千三百七十年，共计应休假三万八千三百六十天，合一百零五年又三月二十七天。”
　　“崔珏！你身体无恙！”明朝姑娘心平气和的对崔珏说道。
　　崔珏拱手：“回平等王，有恙。”
　　“无恙！”平等王跨前一步，直视崔珏的眼睛。
　　崔珏谦恭的低下头，但嘴里毫不服输：“回平等王，有！”
　　“没有！”
　　“回平等王，有！”
　　“这里没有鬼，何必说鬼话？”老奶奶打断了平等王和崔珏的争执，发言道。
　　“回泰山王，微臣之言，句句属实！”崔珏拱手道。
　　“你其实是因为洛水白龙的事儿，与我们赌气。休假，不过是你的借口。实际上，你是闹罢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对崔钰说道。他每说一句话，便要摸一下额头。
　　之前被五官王打扰，周佳辛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余下两位阎罗大人。借这个机会，周佳辛观察着男子。他是清朝人打扮，剃发留辫，辫垂脑后。这条鞭子，足有两米长。这位而阎罗大人的身高，不过一米七十左右，所以他在辫梢打了个结，辫子才不至于拖到地上。他身穿马蹄袖箭衣，袖箭衣外套着一条黄马褂。
　　这位阎罗大人的辫子，像是一条盘绕在脑后的黑龙。乍一看上去，甚是威严可怖。
　　崔珏道：“回都市王，微臣在任一千三百七十年，未曾判过冤假错案，未曾负过十王厚望。无奈微臣体弱多病。累月积年，病势加重，难堪大用。恳请十王准微臣告假养病！”
　　表面上，崔府君的意思还是说，他身体不舒服，想请假休养几天。但周佳辛都听出来了，崔府君当了一千三百七十年的首席判官，没判过一件冤假错案。十殿阎罗却因为什么洛水白龙，逼着崔府君违心办案。崔府君这是生气了！他确实有点要闹罢工的倾向。
　　“这里不是说话处。崔珏，洛水白龙的事，我们稍后详谈。”第九位阎罗大人，终于发言了。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白净无须，头上冕冠十二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云龙红金条绛纱袍。
　　这位就是第五殿阎罗王。毫无疑问，他是十王之首。他一发言，众人全都鸦雀无声。
　　崔钰仍然只是行拱手之礼而已，但很明显，他的腰弯的更低了几分。
　　阎罗王的威严，在于他的服饰。他穿着的，是帝王服饰。这足以说明他才是整个阴曹地府的主宰者。
　　“启禀阎罗王，微臣恪守成宪，不敢有分毫徇蔽。洛水白龙，奸污民女，理应谪降受罚。十王纳我之直言，请即刻将其擒拿归案。十王不用我之苦谏，请收我官印，恕我本事低微，难勘此案！”崔珏说道。
　　阎罗王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周佳辛暗道不好，崔府君这是公然违抗王命啊。换句话说，这等于是造反！
　　果然，宋帝王大怒，指着崔珏骂道：“崔珏，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你以为我地府少了你，就得乱套吗？我告诉你，这里随便找个人出来，都能接替你！”宋帝王拉过了八爷，指着八爷说道：“崔珏，你可以滚了，休你的假去吧。我让他接替你！”
　　周佳辛替崔府君松了口气。宋帝王虽然看似鲁莽，其实聪明的很。他没有将“造反”罪名加到崔府君身上，那样的话，形势便难以挽回了。宋帝王只是拉八爷当“备胎”，吓唬崔府君而已。
　　崔珏倒是没说什么。
　　八爷不干了，八爷不能拆朋友的台，他耿直的说道：“宋帝王，判官这个活儿，我可干不来，您还是找别人吧。”
　　宋帝王抬手给了八爷一巴掌：“滚！”
　　八爷乐得脱身，他不仅滚了，还滚的很远呢，一直滚到了人群之外。
　　阎罗王瞪着崔珏，崔珏瞪着地面。阎罗王身为地府主宰，他不能低三下四的求崔珏留下。崔珏态度坚决，阎罗王不收回成命，他绝不妥协。所以两个人都不说话，由着宋帝王发飙。
　　其他几位阎罗也是一脸难色，他们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但显然都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宋帝王怒火更盛，崔珏不说话，这等于是无声的抵抗。八爷则公然不配合，简直是有声的抵抗。宋帝王不能让两个下属给欺负住了，他抓过一个小夜叉，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
　　话没说完，夜叉“嗷”的一声，拔腿就跑。夜叉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他虽然一直在旁观，却根本没闹清现在的形势，也不知十王和崔府君在争什么。他突然被宋帝王抓住，还以为自己惹了祸，所以吓得飞跑。
　　宋帝王略有些尴尬，但他是阎罗大人，他不能丢人。宋帝王狠狠吃掉一大块肉，嚼的肉中骨头咔咔作响。吃完肉，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宋帝王理智的告诉崔珏：“我随便找一个亡魂出来，都可以接替你。崔珏，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你不信？”宋帝王说着话，抬头打量人群。
　　人群里都是公职人员，只有一个亡魂。那就是——周佳辛。
　　宋帝王推开几个夜叉和鬼差，径直走到周佳辛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从今天开始……”。
　　周佳辛也想像夜叉一样跑掉，但是一来，他没夜叉的膂力。二来，宋帝王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抓的特别紧。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首席判官！”宋帝王正色，对周佳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