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鹰旅四将

　　四境八荒，此地无名。风雪连绵，呼啸不绝，蔽日遮天。
　　眼前一片白茫，贯接天地，浑厚成障。周身百里，虽山势险峻陡峭，却尽是雪色，绝壁深谷暗藏，凶险莫测。
　　烈风撕扯，空旷之地，人不可久站。白雪茫茫，旷野空芜，人不可久视。
　　偏偏在这蛮横白土上，有一道身影岿然不动，遥望远方。着灰金溯鹰铠，顶金靈烈雕盔，气宇轩昂，桀骜不驯，正是四境联盟王下鹰旅的主帅，鹰首霍澜！
　　他立在风雪里，岿然不动，罡气一开，力场丈许，风雪难侵。看这白魔疯癫许久，不疲不竭，霍澜颇觉烦累，随手抓了一把冰雪，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此山万丈，风雪缠绕，王下鹰旅至此，已半月有余，困在半山腰上进退两难。
　　之前尝试过硬闯过这片绵延雪暴，结果白白损失了几十个伙伴。霍澜不敢再冒险，所有将士都栖身在山洞之中，不知斗转星移，日月交替。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着时光流逝，盼着雪白早日消散。
　　霍澜站在山崖上，眼前的白色屏障之后便是更加浩瀚凶险的蛮荒。成军多年，这一条路鹰旅却是从未走过。咽下去的冰水刺骨，也浇不灭心里的躁火。那火在漫长的焦虑等待里越烧越旺，他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山洞之中。
　　洞里甚是宽阔，百十号人聚在里面也不觉压抑。这山洞乃是偶然寻到，里面历经修缮，正适合躲避风雪，想来可能是那些涉险此地的商旅贩子的中途驿站，也有可能是哪个隐秘门派修炼的清静之地。
　　地上和岩壁上都放了夜明石，照亮整个空间。武士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寒冷不是他们的敌人，一身修为轻而易举就能抵御。他们不能抵抗的是这雪暴里蕴藏的狂暴之力，如今势起，又在陌生的土地上，远远不是肉体凡胎能够抵抗的。
　　鹰旅寻常武士俱着逐鹰黑甲，顶化煊盔。位在中间，另有三将如霍澜一般着灰金溯鹰铠，顶金靈烈雕盔，乃是鹰首麾下三大主将。
　　左翼靳羽，双瞳金褐，声如洪钟，豹头环眼，身如铁塔。
　　右翼楚昀，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八尺身高，清瘦矫健。
　　鹰眼万灵雨，双瞳异色，一黑一紫，熊腰虎背，势如狂雷。
　　正是这三将在多年征战里脱颖而出，顶替了霍澜战死的同伴，同袍情谊日渐深厚，再加上本领高强，得以晋升，辅佐鹰首。
　　霍澜烦闷，返进山洞，一屁股坐在三将身边。
　　万灵雨眼见，嘿嘿一笑，对他道：“鹰首别着急啊，咱们自打一上路，没黑天带白夜地赶，这大风大雪的，正好让弟兄们多休息休息。”
　　霍澜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一路了......还没哪儿到哪儿，又折了几十个兄弟......赶紧完事儿了多好啊！弟兄们就能好好歇歇了，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像这般奔波。”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万灵雨笑着从背后摸出来一个硕大的皮囊，递给霍澜“这不是您交给大伙儿的吗！先尝尝这酒吧，我都藏一路了，就等着这时候喝呢！”
　　霍澜善饮，闻言惊喜，愁霾仿似也扫去不少。他伸手接过酒囊，仰起脖子狠狠灌了一口。烈酒如火流，一直烧到心口，再让血液带着这份刺激四通八达，传遍全身。霍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大笑叹道：“好酒啊！这是谁的手艺”他不由好奇道。
　　万灵雨嘿嘿一笑“机巧城。”
　　霍澜眉头一皱，不由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以前没感觉他们还有这手艺！这别再是他们从别的地方买的吧？”
　　靳羽在一旁笑道：“毕竟都是手艺人，活儿差不了。”
　　霍澜点了点头，把酒囊递给靳羽，大汉没喝，鹰首没舍得接着灌，把酒壶还给了万灵雨，便躺在地上拉下面幕，闭目养神。
　　楚韵在一旁打坐修炼，浑身上下雷光游走，炽焰隐动，突然睁开双眼，对霍澜道：“老大，咱们真应该用那破云神翼啊！”
　　霍澜躺在地上，表情遮掩，身子一动不动。过了一阵方才回答道：“你是没坐过那铁鸟，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寻找鸿蚀的时候，我们就坐的那破云神翼，这辈子，我也不想再坐第二次了......这样的气候里，咱们会跟着那破云神翼一起粉身碎骨的。”
　　几人默然，不再说些什么。
　　天色灰暗，始终如一，不见明亮不见暗淡。
　　偶尔有人出去看两眼，又拧着眉头走了回来。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终有一日，楚昀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难掩笑意。万灵雨见他这副模样，调戏道：“你这小子，怎么都笑开花了！莫不是见到了你村儿里那小媳妇儿了？老楚！幻觉！都是幻觉啊！”
　　楚昀一巴掌呼了过去，笑骂道：“滚一边儿去！老子才不跟你似的，野驴附体！”
　　众将哈哈大笑。
　　楚昀坐到霍澜身边，低声道：“老大，这回有戏了！这雪暴要散！”
　　霍澜闻言，皱眉一笑“老楚，哪儿来的情报啊？”
　　“嘿！鹰首你怎么又忘了！”楚昀嗔怪道“我不当年就跟您说了么，我们家祖上是东境的渔户。靠海吃饭，就得摸清大海的脾气。时间久了就会了一些看天预测的本事，我虽然从军了，可这些东西都是给了我了，我记得好好的呢......”
　　楚昀念叨着，突然发现霍澜着坏笑着盯着他，突然恍然大悟，无奈道：“您是记着我跟您说过这段子啊！这不拿我找乐儿么......”
　　霍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有，没有......主要你也是好久没提了，以前也没准过，我不就给忘了么......”
　　楚昀闻言也是不由脸红，嘿嘿一笑“您放心吧，鹰首。这回八九不离十......不出半日，这雪暴就能消散！”
　　霍澜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你先别跟他们说，要不然万一不准省的他们呱噪！”
　　楚昀点头应允。
　　霍澜起身，走出山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外面的天色真就开始渐渐明朗了起来，霍澜精神为之一振，眼看着风雪退去，就是那么一瞬间，光芒万丈，天穹直落，突然就洞穿了厚厚的云雾，丝丝缕缕，倾洒下来。
　　霍澜微微一笑，不由低叹一句“行啊！老楚......”
　　他听着身后的伙伴们纷纷惊叹，围拢了过来。
　　风雪终散去，只在一念之间，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万里阳光，温暖和煦。浩瀚蛮荒，以浓稠的绿色展示在他们的面前，雪山之下目力所及之地，完全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偶尔飞鸟成群掠过，安然静美。
　　霍澜回头看向楚昀，径直竖起了大拇指。
　　事不宜迟，鹰旅迅速收整了装备，全部集结在了山崖之上。
　　万灵雨看看了周围，皱眉问道：“鹰首，我看这天又有点要变脸，怎么办？”
　　霍澜摇了摇头，决然道：“咱们在这山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天知道以后还会遇上什么。现在就出发！离开这地方！用蝠翼带着咱们从这里直接飞下去！”
　　言罢，霍澜拉下了战盔上的铁面幕，对众将道：“鹰旅的弟兄们跟着我！”
　　武士们纷纷拉下铁面幕，跟在霍澜身后，走向山崖边缘。
　　霍澜手指向莽林中的一片大湖道：“那里是咱们的目的地，若是散了，切记小心，低调行事，随时用千里蜂鸣联系！”武士们闻言，纷纷沉默点头。
　　“那咱们就湖边见了！”言罢，霍澜一马当先，飞身而下！
　　万灵雨豪烈一笑，迅疾跟上。百十道身影延绵高空，冲向山下树海。武士们汇入气流之中，借助罡气冲击甲胄机关，双臂一展，肋下砰然放出一双铁翼，登时驾上气流，平稳疾飞。
　　便在此时，身后乌云再次集结，贯连天地，越发浓稠。气流瞬间狂乱，鹰旅武士正被撵上，颠簸乱流之中！气温急剧下降，白霜变雪，凝重沉结，劈头盖脸，呼啸而来。
　　霍澜惊怒，不想这雪暴卷土重来的如此迅速，随即侧身俯冲，试图领着鹰旅赶快逃离雪暴肆虐之地。
　　空间轰然一震！雪暴在那长龙身后轰然炸开！暴虐百里！雪粒乱斩，凶怒如刀，轻易将铁翼击碎。哪怕是在这嘈乱高空，武士们也能听清伙伴颓然坠落的惨叫声，霍澜满头大汗，呼吸急促，逃离死亡，刻不容缓。
　　天顶一道黑线跌落，被白影撞散，如雨临尘。
　　霍澜重重摔进林中，一路砸断枝桠无数，在他身边，汉子们恼怒地骂着，惨叫着，纷纷坠落在地。
　　霍澜起身，浑身酸疼，才发现大湖就在几十丈外，清风一起，波光粼粼，一片静好。
　　武士集结，霍澜清点人数，整整少了十人。
　　靳羽叹了口气，对霍澜道：“我刚才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雪暴刚起的时候，有几个兄弟直接被吹坏了飞翼，他们就被风暴卷走掉向了林子里。感觉他们凶多吉少了啊！”
　　霍澜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他沉吟道“还是要去看看，争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我去吧，鹰首！”万灵雨抢道“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带人回去看看。”
　　不待霍澜回他，所有人身上的千里蜂鸣突然响了起来，杂乱无章，完全不是鹰旅制式的暗语。万灵雨的脸色变了变，不安道：“莫不是他们摔坏了脑子！怎么连暗语都发不了了！”
　　楚昀不解道：“怎么也有十个人了，这么密的林子，应该摔不死啊？这么短的时间里暗语都发不出来了是让什么给治住了么？”
　　靳羽摇了摇头“跟你们说了，凶多吉少啊！”
　　有人冷笑道：“这还真他娘的蛮荒啊！刚一进来就要遇上歪门邪道的东西了！”
　　楚昀不语，试了试蜂鸣，把暗语发了出去。结果对面还是雷打不动嗡嗡的乱叫。
　　霍澜冷哼一声，对众将道：“来五个人跟我走一趟，是生是死弄个明白！”
　　靳羽拦着他“鹰首，这样不好！还是我们带人去吧！”
　　霍澜摇了摇头“都是我的部下，找回来他们也是我的责任，别再矫情，你们都留在这里！”
　　霍澜带了五个人，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六道身影，林中疾进。不出半日，便走进了雪暴覆盖的范围。林子渐渐变得稀疏，雪花飘落，寒气可见，飘散游走。霍澜轻轻招了招手，武士们纷纷戴上面甲，悄悄分散开来。霍澜往前走了片刻，便隐约感觉到了一道逐渐萎靡的气息。
　　他心感蹊跷，忍住冲动，轻身一纵，上了大树。踩在树枝上，俯瞰四周，就见前面一棵巨树之下，横七竖八地倒了几具鹰旅武士的尸体，各个身首异处，死相惨烈。
　　霍澜登时暴怒，牙关紧咬，克制杀气，眼神冷戾。他止住其他人的动作，单枪匹马落入林间。而就在那树脚下，此时还站着一个鹰旅的武士，背冲着他，一个劲儿地往树上撞头。
　　站在那人的旁边，霍澜感觉不到一丝生气，也就大概明白了现状。他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出手凌厉，打在那人腿上。这一击发力狂猛，缠绕罡气，竟是直接将那武士的腿打折。那武士却是不痛不叫，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条断腿，摇摇晃晃走向霍澜。
　　此时大家方才看清他的面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武士的脸已经消失不见，空留一个血螺旋般的大洞，皮肉外翻，血迹干涸。
　　霍澜怒气冲天，径直走向那武士，行尸的脖子突然爆粗了好几圈，顿时把一个软塌塌的黏腻妖兽给挤了出来，顶端菊花大脑袋，满口旋风烂牙，呲牙咧嘴，倒悬在行尸身前。。
　　霍澜冷笑一声，不待那妖兽脱身行尸，一只大手燃着烈火狂雷，直接抓了过去！那妖兽显然没料到霍澜这般彪悍，皮肉被烫的焦黑，疯狂的扭动挣扎。三尺多长的肉条身子顺势从尸体里钻了出来，猛然张开一对肉膜似的大翅膀，胡乱扑腾。而那尸体没了支持，也终于软绵绵地摊在了地上。
　　霍澜纹丝不动，那妖兽空有蛮力也难奈何。鹰首手上一发力，烈火冲天而起，瞬间将那妖兽吞噬！那妖兽哀嚎刺耳，最终不再动弹，被丢在地上，慢慢烧成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