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岚雾齿

　　屠勋见自己被洛疆晾在一边，随手捡起一颗花生米丢了出去，正砸在那颗大光头上。
　　“哎！”洛疆有些恼，呼噜一下，屠勋讨了个没趣，转头接着和烛原喝酒。
　　“讲讲蛮荒的事儿。”烛原好奇，那里是他颇为向往的地方。
　　“五年前，我们接了单生意。”屠勋喝了口酒，悠然开口道“主家是位东境的富商，一家老小，连带着基业一块儿挨过了四境大战，买卖越做越大，四境之内都颇有名号。”
　　烛原点了点头，听得聚精会神。
　　“那位爷雅好不少，所以我们接到他的请帖时，完全不知道他要我们去做什么”屠勋笑道“我们后来去到他家才发现，他这买卖还真猜不出来。”
　　“一共有三十个游侠团，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数不多，精悍利落。单单是把我们请来，每一个团就得花上一千个金元。事成之后，更有三万金元的酬金。我们以为是要组团做个大活儿，却没想到主家先让我们打擂台。”
　　“打擂台？”烛原惊奇“这主家好这个么？”
　　“那倒不是。”屠勋摇了摇头“我们抽签出擂主，整团守着方圆三里的野战擂台，其他的团一个接着一个上去攻打，手无寸铁，点到为止，看的是身手和计谋。”
　　“这擂台整整打了七天，我们从第三天上去，就在也没有被打下来。”屠勋看着烛原笑道。
　　“所以没有什么组团，我们赢了擂台，就自己赢下了这个买卖”屠勋道“主家打发走了其他人，才告诉我们这买卖到底是什么。我们要深入蛮荒，去猎杀一只世间罕有的云岚雾齿兽。”
　　世间有妖兽，人称天祸，不知从何来。
　　山原林海有百兽，浩浩青天有飞禽，江河湖海有水族，暗邪炼狱出妖兽。四境八荒，世人皆知此语。弓箭陷阱，是猎人们的机巧，是猎杀飞禽走兽的手段，可当这天下天下万族遇上行踪鬼魅残暴嗜杀的妖兽，猎与逃的角色便瞬间翻覆，遇妖兽者，难逃一死。
　　无人能解，这天下为何会有如此污秽恶毒之物。有的几寸之长，有的千丈之巨。腾云驾雾，释电吐火。面目狰狞妖异，更有传说可化人形。穿梭于虚实之间，叫人闻之色变。
　　四境八荒浩瀚无尽，妖兽隐没，虽百年难遇，却刻骨铭心。修为强悍的武士法师都以能斩杀妖兽为荣耀，能当真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当年四境大战惨烈难止，最后瞬间终结，相传便是因为有一群赤狼入境，狂屠六城。天祸之下逼着人族不得不停止自相残杀，共同抗击妖兽。
　　烛原上下打量着屠勋，不由嘿嘿一笑“还行，没少什么部件儿。真想不到，那富商居然好这个。”
　　“是啊。”屠勋笑道“这买卖也惊到了我们，可那位爷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们也想知道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追踪到那号称千年一遇的云岚雾齿兽。”
　　洛疆把自己的大背包撂在了长板凳上，脑袋探进去翻来翻去。
　　“那富商跟我讲，当年四境大战的时候，他带着一家老小，被一伙游侠护着躲在了西境的石天。那里可是真正的边陲，离着当年的战场极远，背后还有郯云大山隔绝八荒，安全的紧。他想着就在那里熬过去四境大战，倘若有一天哪家的兵都打到这里来了，或者是那蛮荒里的异族翻山杀来，那也就是天塌下来的时刻了，也就得认命了。”酒入口，烧喉而过，杀伐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两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差点把他全家收了的既不是那三家的雄兵也不是蛮荒的异族。”屠勋冷笑“而是一窝子从天而降的赤狼。”
　　烛原脸色一变“所以那传说是真的。”
　　“是真的。”屠勋点了点头“他跟我们讲着故事，把我们领进了他的藏宝库，里面放了四十尊精心保存下来的妖兽的尸体。”
　　洛疆对这故事倒是没有兴趣，也不插话，自己抱着个大本子认真研究着什么。
　　“他告诉我，那天破晓时分他亲眼看着一道火流从郯云大山上一路烧了下来，那一窝子的赤狼全都身裹烈火闷声冲向石天城。护城用的闪焰大炮对他们一点用也没有，有赤狼直接被打中，不但没死，体格而反倒变得更加巨大了。石天的城墙当年为了防止三境攻城，特意加厚筑高，城门也做了加固，结果那群妖兽结成大队冲锋，竟是直接将城门和周围的城墙撞塌，突了进来。”
　　“那窝子污秽在城里大肆屠杀，无人能挡，游侠们想护着富商一家突围，始终无法成功。最后那伙游侠也都杀红了眼，给他们找了个地窖安置起来，自己出去和妖兽们决一死战，后果可想而知了。”
　　“赤狼在石天就停了半天，那富商一家就成了仅存的人口了。”屠勋叹道“外面没了动静，他们也不敢出来，渴着饿着怕着整整三天，孩子实在是忍不了了，逼得富商爬了出来。外面的血腥气和尸臭差点儿没把他呛死。”
　　“除了死人，他什么也找不到，连口干净水都没有。”屠勋道“保护他的游侠们就死在了外面，走不出百步，可那城里，连一只妖兽的尸体都没有。他没辙，强拉着家人出了地窖，老婆孩子当时差点就被吓疯了，直到现在也经不起一点响动。”
　　“不管因为什么四境停战，那赤狼当真来过四境。”屠勋继续道“不管几城被毁，石天是彻彻底底没了，那富商活了下来，也没心思给别人讲这个故事。经历了很多曲折，花了些年，他才摆脱了那一切。天下太平以后，他终于把那个一直在他心中的冲动化作了行动，开始雇用游侠，猎杀妖兽。”
　　烛原点了点头。
　　“他雇了一位据说是神门下的弟子帮他猎杀妖兽。”屠勋道“那弟子不亲自猎捕，但是会帮他把妖兽标记上，再让游侠出手猎杀。就在这之前，那弟子在南境和蛮荒的交界处意外发现了罕有的云岚雾齿兽，那妖兽不善杀戮，倒以惊艳的外表而闻名。弟子以为回合间能将它猎杀，没想到那污秽身法鬼魅，从他手里逃了出来。好在交手时已有符咒拍在了身上，才有了这富商寻找游侠帮他猎杀妖兽这件事。”
　　“神门下哈？”烛原回忆着这个名字“掌门挺厉害的听说。”
　　“是啊。”屠勋道“天下密术道宗那么多，他算是涉世最深的一个，据说跟北境项家关系挺好的。”
　　“神武王啊！”烛原叹道“那样顶天立地的豪杰，是个人都想结交一下吧。”
　　“那倒是。”屠勋笑了笑“总之多亏了那弟子，富商才有机会办下这么惊人的事情。你我都在军中待过，猎杀妖兽这种事，民间真真的罕见。”
　　烛原点了点头。
　　“他给了我们一个叫地灵仪的东西。”屠勋比划着“巴掌这么大，紫铜的，还挺沉。那东西跟个烟台一样，据说是那弟子自己炼制的。握在手里就能投出虚影，是周围环境的一个模型，而那妖兽也真的活在那虚影里，在边界上飘着。给我们指了一个方向，富商说跟着它走，就能找到那妖兽。”
　　“那时候我们的人手更多一些。”屠勋道“我问他，确定就让这么少的人去办这件事么，他叫我放心，身边死的这些妖兽，没有一只是大团杀的。妖兽行踪飘忽迅疾，猎杀它的队伍也一定要保证机敏才可以，而且那一次要进入蛮荒，大队人马根本不现实。”
　　“你们答应了？”烛原问他。
　　“可不么。”屠勋苦笑道“这么大的买卖啊，大家伙儿都有家人要养活呢。”
　　“所以大家都同意了。富商给我们备齐了装备，我们在他家休息了几天，跟那弟子见了一面，了解了些情况，就出发了。”
　　“你们还看见那弟子了？”烛原道。
　　“是。”屠勋点了点头“细高个儿的小伙子，不爱说不爱笑。给我们说了说和那妖**手时的情况，那只云岚雾齿兽有近三丈长，八尺的肩高，一身幻鳞，随环境而变，这也是他难以被人寻到的原因。”
　　“那妖兽没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但是尾上能甩出缠绕雷电的骨刺，那东西，可以破了武士的罡气。”
　　烛原听了脸色一变“那可是够凶啊！”
　　“可不是么，可想想也能理解了，不深入蛮荒对战凶兽，人家凭啥给那么多钱。”
　　“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伪装成了商人，跟着地灵仪的指示，一路深入蛮荒。四境已然浩瀚，八荒更是无边无尽，我们一连走了三个月也不见任何部落和国家，偶尔有旅人与我们擦身而过，也是互不理睬，那些异族，对咱们视若无物。这么多年四境八荒之间也有了一些商贸的往来，我们那点儿人，不管是干什么，也触动不了人家的神经了。”
　　“跟着那妖兽走了五个月，我们终于在一片逆流而上瀑布旁追上了它！”
　　“那瀑布啊......”屠勋回忆着，略有些激动“我跟你说，我真是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三条大河汇进一座神湖，湖边一座高山，水如神骏，蜂拥着往上逆流，一道压着一道，一道缠着一道，如同鱼鳞一样汇成了一座声势惊人的巨大瀑布。那湖水得有几十丈深，真真儿的清澈见底，湖里面一条鱼都没有。地灵仪显示的那妖兽就在湖里，我们便撒开大网一寸一寸的找，终于在靠近瀑布的地方发现了那云岚雾齿兽，正趴在湖底睡着大觉，身子变得和湖底一个颜色，真心难以寻到。”。
　　屠勋叹了口气“我们决定抢先下手，在湖边布下了十根龙鳞桩跟着以床弩攻击，将那污秽从水里惊了出来。我们以为那妖兽出了水还会继续变化，没想到到了搏命的时候它直接就是一身漆黑如夜，两眼冒雷光。妖兽破水，带出一道水龙，直砸向湖边。龙鳞桩一齐启动，疾风暴雨，入了水龙却不见动静。随后飞出来了十几根带着电光的黑刺，兄弟们躲闪不及，当就死了四个。”
　　“而那云岚雾齿兽也终于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