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染晴的探望

　　“薄月清如水，
　　游移心不知，
　　争凭无穷矣，
　　唯守双盏思。”
　　恍惚间，姜云书依稀听到有女子在诵读诗文，离的很近，声音也是很熟悉的，只是明知不是梦里事，却总也睁不开双眼，身上也似被牢牢捆住，一丝一毫动弹不得，隐隐的剧痛，如沼泽里伸出的藤蔓，合力向下狠拽，时刻勒紧要起身的念头，让他继续着无法反抗的昏睡。
　　………
　　“云书哥哥，你听得到吗，你快点醒来吧，不要再去冒险了，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帮你的。”
　　古朴凝重的石室内，姜云书依然昏迷不醒，这已是第五日了，身上裹着层层纱布，还时不时渗出血渍，若不是祭祀堂治疗手段高超，而且各种贵重药材和丹药储备充足，恐怕情况会更糟。
　　李染晴双眼噙着泪，黑发似纤细的柳条伏依在淡绿的衣衫上，脸庞如芙蓉初绽，艳彩卓然，百媚滋长，高山湖泊般澄澈的眼波望着仍在昏迷的姜云书，怜惜和幽怨夹杂，关切和嗔怒纠缠。
　　身为此次围猎第二小队的队长，同样的王字科精英，李染晴对姜云书的临时加入竟然毫不知情，就连荒川森林结界打开，三个小队陆续开拔时的照面，她也未曾撇见姜云书的身影。
　　“云书哥哥故意躲着我？或者族内高层的刻意安排？”
　　李染晴暗自回想，不觉怒气盈盈，杂思辗转。
　　其实她与姜云书从小就认识，虽然门楣悬殊，似是没有交集的可能，但少年时在祭祀堂相识，一同习字读典，论诗品画。由懵懂的同窗之谊发展起来，潜移默化的，累积情愫。
　　哪怕后来李染晴进入演武堂，延续家族传统，去闯荡鲸元络世界，姜云书留驻祭祀堂，逆着大势潮流，甘心做个识文断字的小夫子，守着孩童和礼仪规矩。
　　两人仍时常碰面，不论探讨诗词文章，或者评析族内新奇事务，皆是意趣相投，言之若涓涓流水，绵绵不绝，总能会心一笑。也使得李染晴暂时忘却炼鲸者世界里的血腥磨砺，杀伐纷乱。仿佛抽身一方化外净土，可涤荡身心，抹除伤痕。
　　李染晴帮姜云书擦拭了一下身子，把渗血严重的纱布取下重新裹覆，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再请来专门值守的医者仔细查看恢复情况，在听到“伤口愈合良好，这几日就会苏醒。”的诊断后，她悬着的心稍稍缓和，继续静守在姜云书床边，片刻不离。
　　………
　　又过了一夜，昏睡中的姜云书恍惚间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温润亲切，沁人心脾，如春风拂面，如热炉入怀。熟悉的味道让他灵台渐渐清明起来，然后以前的记忆，此刻周身的剧痛，还有内心的焦虑和急躁全都奔涌而来，让他没有任何适应和缓冲，一个激灵就径直坐了起来。
　　“云书哥哥，你终于醒来了啊！”守在一旁的李染晴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又满眼惊喜的说道。
　　“原来是晴儿，多谢你的照顾，我昏迷多久了？”姜云书看到李染晴后，马上收敛焦急的神色，看着她一脸倦容，就知道是她一直陪伴左右，不由的感激起来。
　　“你已经昏迷六天了。”
　　“这么久了，那你可知道，我拿到的紫面冥兽的兽丹交给大祭司了吗？”姜云书迫切的问道。
　　“不太清楚，但我过来的时候拜见过祭祀大人，他说等你醒来，立即通知他，昨天还派人过来探望过。”
　　李染晴看他很记挂兽丹的下落，不免联想起此番围猎所引起的震动，各种消息和猜测纷至沓来，不禁满脸忧虑的说道：“云书哥哥，怎么你去参加围猎，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哪怕直接来第二小队也可以啊，我知道沈姨的离开对你打击很大，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全跑到荒川……”
　　“我母亲还没有死，大祭司还有办法救她！”姜云书突然打断李染晴，有点愠怒的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不知道内情，所以说错话了，真的很对不起！”李染晴诧异的望向姜云书，自知唐突，不免起身抱歉作揖，场面一度尴尬起来，又得知沈姨并未去逝，转而又为他感到高兴。但也渐渐意识到这许多事背后恐怕有很复杂的因由，她的云书哥哥，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保沈姨的平安，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争取、拼夺，然而这也给了许多势力利用他的契机。
　　“是我太过激动了，图腾柱落下那天，屋舍毁坏严重，母亲也受到波及，伤势诡异，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寻常治疗均不见效，最后求到大祭司那里，才想出拿紫面冥兽兽丹一试的法子。其中内情复杂，牵扯犹多，还希望晴儿妹妹替我保密。”姜云书为自己的失态懊悔不已，李染晴辛苦照顾自己六天五夜，无微不至，竟还遭受如此粗暴的诘问，不由的把自己荒川围猎的原因说了出來。
　　“沒关系的，雲書哥哥也是護母心切，說來我與沈姨也是許久未見，前段時間因準備圍獵而閉關，也沒能及時探望，不知現下沈姨在何處醫治，可否容我前去照看。”李染晴见姜云书如此坦白，也是眉头舒展，之前的种种猜测也解了大半，再想多问几句，又怕不妥，只好提及了探望沈姨一事。
　　“大祭司已安排母亲在一处密室诊治，内有特殊法阵护持心脉，连我也无法随时看望，我替母亲先谢谢晴儿妹妹了，待病情转好，自然还有机会见面的。”姜云书客气的回道。他知道李染晴也是出于真心，可大祭司已破例诊治母亲，实在不宜再有人牵涉其中，尤其是李染晴。
　　“听说这次围猎，云书哥哥使用了密法，是否也是大祭司的点拨，不知这密法可有伤害或者反噬？”李染晴小心的问道。
　　“要救母亲性命，当然要付出些代价，即使有反噬，也顾不了那么多，大祭司事前也是提醒过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其实很后悔之前一直偷安在文墨诗书上，紧要关头，还是力量最管用。”姜云书不免颓唐的说道。
　　李染晴明显感到围猎后姜云书身上的变化，不似从前那样云淡风轻，悠然自得，由与世无争转而沾染上炼鲸者特有的对力量的渴求和欲望，现实残酷，但她也不希望姜云书就这样否定过往的一切，变得孤注一掷，急忙安慰道：“云书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世界虽然看上去以力量为尊，但至强的力量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杀伐争斗不是全部！”
　　“能救我母亲就够了。”
　　姜云书凝重的回道，脸上浮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苦笑。突然他双眼被闪现的思虑冲击的恍惚起来，然后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接着说道：“晴儿，你我门户本就天差地别，以前的往来是我太过天真了，加上这次进荒川森林，我动用了密法，流言蜚语肯定少不了，我一个小夫子自然无所谓，但牵累到你就不好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李染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种隐约的距离感被直接挑明了，她感到莫大的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本来还想吵闹一番，但又怕没有了余地，也不再看姜云书，只是自己默默的伤心。
　　“晴儿，莫哭，这样不值得，我有我的路，我们不会有交集。”姜云书狠下心说着，知道即使有多么不舍，多么伤人，也不能继续暧昧下去。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李染晴含泪冲他喊道，接着就往门外跑，临到门口，又一回身问道：“云书哥哥，你说实话，我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万擎大人只是破例让我参加围猎，并未嘱咐其他事情也并未……”。
　　“嘭！”
　　姜云书还在艰难的解释着，就被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