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瞎子和漂亮的人

　　骄阳烈
　　大漠，正午
　　大漠正午的太阳对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酷刑，炙烤的人眼发晕，耳发声，口干舌燥，皮肤干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化这苍穹为炉盖，大地为蒸笼，烘烤终生。
　　他是一个瞎子，所有人一眼都能看的出来他是个瞎子。他的两个眼珠子都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没有神采，没有感情，他是个瞎子。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个聋子，一个刚刚成为聋子的聋子。他埋在散乱头发里的双耳旁，还有未擦拭的血迹，他的耳膜已经破了，真的聋了。但他行走无碍的走在这正午的大沙漠里。
　　很少人能觉得出他是个聋子，他有一把琴常常背在身后。人们都会想，一个弹琴的好手，总不可能是个聋子吧。更出奇的是，他仿佛能听到东西出的动静，人们都知道他毕竟已经是个瞎子了，定是靠着听觉走路。但聋了之后的他却在这沙漠里走了好几个月了，却行走坐卧，弹琴唱歌，祈祷卖艺，从未有过差错。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已经聋了。
　　这是个很厉害的瞎子，一个聋了的瞎子。他的琴声十分动听，常常在一个镇子上吸引全镇人赶来听。那是一种很悲切的琴声，往往人们听到一半就会听不下去了，留下全身的钱财，挥泪而去。而他也从来谈完过一曲，往往谈了一半就一声叹息，飘然而去。
　　有群人盯上了这个瞎子。这不是一件常有的事情，虽然每次瞎子弹琴都能得来很多很多的钱财，但听过他弹琴的人都是留下钱财的，从没有人去打过他的注意。有这样琴声的人，谁还忍心打他的主意？可是，人世间就是有那么些人，听不进半点儿人情，铁石心肠。这伙强盗便是了。
　　这伙儿强盗不是专业的强盗，但是却是一伙儿武功不错的强盗。他们本是附近关上的守军，隶属的是军中武功最好的千武营，因为受不了军旅苦闷，时常偷溜出来戏耍。千武营是当今军中特设的一个编制，专门招募各种武林人士。里面的人都是些有功夫底子的好手。
　　这伙儿人今日又偷溜出来戏耍，恰好看到瞎子谈完琴，收拾包裹，看到那满满一包裹，瞬间起了歹心。
　　瞎子出门是从来不看天的，谈着琴，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然后起身就走。这一次他选的点儿真的不好，正好是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但他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流下，好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似的，赤着脚走在那滚烫的黄沙上。可他受得了，身后的那伙人可是受不了。好不容易忍到瞎子出了镇子，强盗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围了上去。
　　“喂，死瞎子，把钱留下，饶你一条小命！”
　　瞎子停了下来，虽然他已经聋了，但是却有着神奇的本事，感觉的到人们说话的意思。他默默把背上的包袱和琴解了下来，包袱丢在了地上，琴抱在了怀里。
　　带头的强盗心中一喜，想不到这瞎子这么听话，笑着就去捡那沉甸甸的包袱，就在他摸到包袱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却突然动不了了。
　　因为，琴声，响了。
　　琴声起
　　强盗们都愣在了那里，应该说都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全都动不了了，木头一样的听着瞎子谈起的琴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琴声啊，强盗们只觉得心掉进了冰窟窿里。那悲哀的音色硬生生把自己的灵魂拉到了鬼魂堆儿里。头上顶着偌大的太阳，身上却是找不来半分温度。不知觉间，他们的脸上都淌满了泪水，那是一种很深切很深切的悲哀，一点点淹没了心头，连那风都低低的在哭泣。慢慢的，他们感觉到了悲伤到了极致，肚子不自觉的疼了起来，就在那琴声最后收尾的那一瞬间，他们全都口吐鲜血，扑通扑通的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琴声收，一曲肝肠断
　　瞎子叹了一口气，伸手提起了脚边的包袱，好像有所觉察的绕开了倒下的尸体，默默的向前走去。只有那一声叹息，好像融在了风里，在空中经久不散。
　　人世，如此的悲哀。
　　风声柔
　　大漠，午后。
　　那是一阵很轻柔，很轻柔的风，风中竟然有淡淡的香气。瞎子的脚步不自觉停了停，顺着气味，他转身想西，面向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的人，穿着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的衣服，走着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的步子。如果除了漂亮这两个字之外去形容的话，也就只能用妖来说了。妖娆，妖媚，仿佛印证了天下对风**人的定义一样，他有着狐狸精一样的鼻子和眼睛，有着蛇精一样的脸型和腰身，有着花妖精一样的香味和漂亮的衣服。真是让女人见了都会脸红，只是他，却是他，他是个男人。
　　当然，漂亮的脸和身段是迷惑不了一个瞎子的。只是那种特殊的香味让瞎子停了下来，那是一种特殊的香，是一种瞎子很熟悉很熟悉的香味。让他情不自禁的拦住了漂亮人的去路。拱了拱手，把琴取了下来，抱在了身前。
　　漂亮的人停下了他优美的步子，眨着很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身前的瞎子。瞎子并不好看，长期的大漠之旅，让瞎子的皮肤被风沙打磨的不成样子。衣服也早已经破烂不堪，头发更是好久没洗，散乱在背后。如此肮脏的叫花子一样的人拦住了自己，要是以往，他早就一记风掌劈飞了他。更可能，嫌弃太脏手，就直接闪出几里外去。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他被那双手吸引了。被瞎子那双修长白净漂亮的手吸引了。
　　“小伙子，你身上的香哪里来的？”瞎子开了口，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好像好几天没有喝过水一样，干燥的让人心烦。
　　漂亮的人皱着眉头，他讨厌这人身上丑陋衣服，更讨厌那没有半分优美的声音，更不要说那随风飘来的恶臭味。可他出奇的没有躲开，他依然看着瞎子那双漂亮的手。他好奇瞎子是怎么保养这双手的，更好奇，一个瞎子为什么一下子就能知道他是个男人，那可是好多男人女人都会搞错的事情。他先是挥了挥手，在身前一抹，做了好像拉上帘子的动作。风，在他和瞎子之间不再流通了。这才吸了口气，整了整衣服，准备开口。只是，突然，琴声起了。
　　悲哀的琴声定住了漂亮的人的身子，定住了漂亮人张开的口。悲伤的感觉瞬间包裹了他的耳朵，身子，琴声让他陷入无尽的悲伤里面。
　　“风帘手，以风为帘，你的武功，你的香，哪里来的！”瞎子怒吼着，愤怒着，仿佛一个地府来的厉鬼，质问着漂亮的人，那双漂亮的手更是不停，谈着那悲到心底的曲子。
　　琴声起，一曲肝肠断。
　　漂亮的人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他的眼睛里泪水已经溢满了双瞳，那却不是曲子带来的悲伤，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神采和感动。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瞎子弹琴，漂亮的身子微微拱起，竟然做出了恭敬的姿态。好像一个受教的孩童，在听着长辈训斥。
　　一曲终了，漂亮的人面色未改。瞎子停了一下，冷笑了一声“真是好功夫！”说完也不给漂亮的人说话的机会，随手一拨弄，一首不一样的曲子响起了。那是一种很轻很轻的曲子，却带着莫名其妙的让人窒息的感觉。不同于悲伤曲子那招来地府恶鬼的寒，却是一种万物沉寂的安静。对，就是一种安静，安静的让人发狂，安静的让人心痛。更有一种莫名的意味，让人觉得所有快乐都已经与己无缘。那种情绪应该叫做绝望吧，一种连神鬼都不能摆脱的绝望。
　　二曲鬼神惊
　　漂亮的人有点儿扛不住了，他身子抖了抖，叹了一口气。风在他的身边绕开了所有的音符，旋转了起来，绵绵的，柔柔的托起了他的衣服。他就像一张纸一样，随着风在空气里飘摇，越飘越远，越飘越高，最后消失在了天际。只留下他漂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小子无力相抗，先行告退，来日再向伯父解释。”
　　曲子停了，瞎子的面色却还是愤怒不减。“是他的人，就是他的人，那香味，那武功。”说着突然轰然一声，瞎子脚下的黄沙突然迸出来一个莫大的坑。瞎子冲着漂亮的人香味散去的方向冲了出去，嘴中喃喃着“就是你，那个人没有儿子，他说他没有儿子。只有可能，只有可能是你！”
　　漂亮的人一直在跑，瞎子一直在追。他们的相遇是在刚过中午那会儿，却一直追到了天黑，又追到了天明。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三夜。。。就好像游离在天的风，一刻也不停歇。也像天上的风，没有终点，没有归处。
　　风，在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