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浪子苏半盏

　　天下君子多，如世蜉蝣。
　　伪君子亦多，如田水蛭。
　　…………
　　郊外，雨蒙蒙，风渺渺。
　　天空已晦涩，林荫路上，因细雨蒙蒙反而显得有些阴凉。
　　崎岖小道上，一匹白马自西边而来，铁蹄将泥土踏烂，却不知能不能将天下虚伪踏烂。
　　跛脚白马行着小道，背上载着个打瞌睡的男子，可奇怪的是，无论跛脚白马怎么蹦跳、加速疾跑，瞌睡男子也不脱离马背半分。
　　跛脚白马行到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就停下了，背上的男子却毫无所动，跛脚白马好似知道男子不醒，当下朝天咴儿咴儿嘶叫。
　　嘶叫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男子被白马吵醒了。
　　“乘风，这是哪儿？咦？下雨了？”
　　他打着哈欠问到，可那匹被唤作“乘风”的跛脚白马则是给他一个嘶叫。
　　男子笑了笑，眯着眼，目光随意扫望，嘀咕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条长巾，蒙住自己的双眼，随后拍了拍“乘风”的马颈。
　　“乘风，走！我睡矣。”
　　白马却不为之所动，而是低下马颈吃起青草。
　　这马也有脾气啊！
　　白马一顿饱餐后，才迈起马蹄“咯哒、咯哒”的向北走了，男子在马背上早已睡死。
　　细看男子装扮，不知道说他是乞丐好，还落魄书生好。
　　一身书生的打扮却像个落魄街头的乞丐。
　　背负着一个被破布包裹成长条状行囊，显得不伦不类的，青衫已覆旧蓑，腰间系着一酒葫芦，发间沾些丝雨与几根藤草，满脸胡茬，要是弄给破碗给他，或许可以去乞食了。
　　亦不知跛脚白马走了多远的小道，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高山的山麓处了。
　　细雨过后的寒凉，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与山间草木的清香。
　　男子醒了，他正与系葫芦的绳带较劲勒，可是不知道他自己昨天怎么系的，怎么解也解不开这系带布绳。
　　“这什么劳子玩意儿，这么难解！”
　　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头发都散乱了，到最后，他直接扯断绳带。
　　“咕噜咕噜”
　　烈酒入喉，男子往嘴里灌完葫芦里的烈酒，大手一甩，那酒葫芦不知落在何处了。
　　“当……”
　　“什么声音？！”
　　不是酒葫芦落地的声音，而是铁器碰撞发出的响声，那声音很微弱，男子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连忙扯缰绳，白马立刻动弹不得，男子伫马背上听了半会儿，才甩缰让马上到半山腰，探头向山顶看去。
　　只见百丈之外的山顶，隐约有两条身影，在互相交错飞舞。
　　“哈哈！你我斗了三天三夜，还没分出胜负，怎么？你还不满意吗？”
　　一个穿着青衫的老人收了剑，擦拭着青罡长剑笑说，他身形削瘦，容貌清癯，白发苍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背上却插着八柄大小一致的长剑，看起来甚是威风。
　　青衫老人的对面是一名穿着杏色黄衫的老人，黄衫老人生得魁梧高大，约莫两丈高，斜身站立，风吹过，显得他意气风发，黄衫老人双手握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大剑，看起来很是霸气。
　　“打了三天三夜，但是，都没有动用最后的绝招，老夫当然不满意。”
　　“以我之见，那“乾坤诀”并不在此处。”青衫老人道。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黄衫老人道。
　　“那你还要打？不怕山脚下的小孩子笑话。”青衫老人皱眉说道。
　　黄衫老人则缓缓摇头说：“不怕。”
　　男子不知自己被发现，就算知道，他也不理会这两位是天下第一还是天下第二。
　　半山坡处，男子看到山顶的两人又不打架也不舞剑，当即失去了观看的兴趣，摇头晃脑去下山了。
　　“当赏？否！不赏。”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有钱就买一坛杏花酒。”
　　下山途中。
　　男子骑着跛脚白马嘟囔着。
　　“走，还有十里就是天玺城，进了城，我替你找个纯种白马与你同行可好？”男子跟那匹白马说着笑。
　　“那小孩子走了！来！再来一战！”
　　青衫老人耳听马蹄声远去，正色对着对面的黄衫老人道。
　　“好！离远点吧，区区一块石头可禁不住剑气扫荡。”两人离开山壁，走了几十丈才停了下来。
　　“展兄，还请尽全力！”青衫老人抱拳道。
　　“秦大侠，那老夫不私藏了”黄衫老人作揖笑说。
　　两位老人面对面站定说了这番话，便各自向后退去，停下之时，两人已经距离二十余丈。
　　忽然，两人同时缓缓升空，这升空不是两人使用了轻功，而是两人凭空虚浮了起来。
　　黄衫老人的双手握住大剑，开始舞动起来，那剑影越舞越多，几十剑，几百剑，几千剑，一万剑。
　　甚至无数个剑影。
　　万尊剑影，就在黄衫老人手中完成。
　　青衫老人也双手握剑，但是他并没有舞剑，而是内气一震，肩头猛地一抖，那八柄长剑缓缓凭空飞了起来。
　　“破！”
　　青衫老人持着青罡长剑，猛的大喝一声。
　　随着青衫老人的手中之剑轻动，那八柄长剑开始御空流动，围着青衫老人转起了圈子，形成一个剑阵。
　　两人还没有真正动手，但是他们剑上发出的剑气却已经开始肆虐着对方。
　　他们身前，自有各自的剑气抵挡，而他们四周却被溢出剑气扫荡得一塌糊涂。
　　“哧哧哧……”
　　“轰轰轰……”
　　剑气把所有的草根都翻了出来，大个的石头也被劈成块块碎石，方圆几十丈的地上，已经像是被犁了一遍。
　　一边的剑气是黄色的，劲道威猛，另一边的剑气是青色的，快捷轻灵。
　　“万剑合一！万流归真！”黄衫老人大喝一声，人剑合一，身形暴闪，前冲十余丈。
　　“八剑齐飞！九斩破天！”青衫老人也厉喝一声，人与剑合，则是风轻云淡的前移十余丈。
　　一万道黄色的光影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剑，九道青色的光影化作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青色光剑，那道金色光剑和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青色光剑在空中相撞了。
　　“铮铮铮……当当当……”
　　成千上万道巨大的撞击声，充斥了云风清的耳朵。
　　“斩！亦！决！”
　　“破！春！秋！”
　　在远处，剑罡夹着凛凛寒风吹向四周，刚下到山脚的男子，被山顶的罡气一震，咣当一声从马背上摔到在地，白马一受惊，不知跑到何处躲避。
　　山顶处，那金色光剑已经把青衫老人射穿，而青色光剑也把黄衫老人射穿了。
　　两位老人同时从天空中坠落，摔在了碎石弥漫的泥土中。
　　“这！……”
　　男子仰视着山顶的青罡与金光消失。
　　男子不顾白马去哪儿，自己直接奔向山顶，只见到两位老人的尸身，均是伤痕累累，身体上插着几柄神兵，见此景，男子久久不语，摸了摸背上长条剑匣，缓言。
　　“该赏，该赏！”
　　最后。
　　男子把两位老人的尸首给埋了，白马“乘风”不见踪影，也不怨言，自个背着行囊剑匣子，找到了酒葫芦，与清风为伴，孑身一人赶去天玺城。
　　途中，他喃喃自语着。
　　天下人皆蜉蝣，何来潜龙一说？
　　万物必有一死，何来长生一说？
　　若天下皆是君子，那何来小人？
　　若天下皆是小人，那何来君子？
　　我苏半盏，君子？绝不当！
　　小人，亦不当。
　　浪子好，无需礼节，心情不好，可甩脸于人，不用装成畏畏缩缩的斯文人。
　　但可装千金美酒，玉盘珍羞。
　　唯一不能装的：也只是烦恼。
　　罢了…………
　　往后，江湖上。
　　再无“九剑君子”苏半盏。。
　　亦无，圣书派“青衫”苏半盏。
　　只有，天涯浪子“苏半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