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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蘅憋着满腹犹疑，跟着楚瑜步至司音坊——云妃的芳辰宴承宴之地，恰恰与上前来迎的云妃对上眼眸，见她仿若清冷无波的眸子向下瞥了瞥，复又噙满一腔希冀之意转而望向楚瑜。
云妃作为寿星，弃了她一向爱穿的素净衣裳，不仅是着了身嫣红锦缎华服，还在靥上点了笑妆，倒是有那么些误落凡尘之感。
可巧，郦蘅与她的衣裙虽样式不同，然一个凤仙粉，一个嫣红，所用布帛同是红花做出来的染料浆染，本就大差不离。夜色掩映，灯烛熏染下，偏白亮的凤仙粉泛着光泽，两相对比，那前一弹指还是误入凡尘的仙子，立下彻底堕进俗尘去了。
楚瑜拂了众人的礼，率先坐到主位上去，一众嫔妃落座，莺莺燕燕，脂气香腻。
皇后身子渐重，没能赴宴，怕是也不想来看这让人糟心的事儿。
楚瑜先行举杯，云妃谢恩，面上淡淡，看不出喜怒。
欢饮片刻，乐舞奏跳中，宁昭媛举杯祝词。在场的淑妃位分高于云妃，云妃之下便是宁昭媛，只得她来恭祝。
一杯饮下，她笑的明艳，扶了扶额角似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只是真醉了还是装疯，朗声铃铃而笑，言道：“云妃娘娘与贞容华当真姐妹情深，今日这衣裳皆是令人眼前一新啊。”
她一个踉跄，拾因搀住她玉肘，小声提醒，“主子您醉了。”
这么一倒一搀，将宁昭媛的探究目光遮掩下去。她见着云妃手下的衣裙被攥的皱了皱，复又顺垂下去，而那贞容华，只轻摇团扇，看不出什么。
“够了，”楚瑜轻斥一声，众人也摸不准他这是为谁出头，“将你们主子送回去。”
宁昭媛立刻被宫人搀走，路过高台之时踉跄一下，又让楚瑜蹙了蹙眉。
这方宁昭媛唱罢，那方云妃登场。
她不喜不怒，仍是一副看淡尘世的淡漠神态，直让郦蘅好奇，也不晓得这十几年来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皇上可否许臣妾一个愿望？权当臣妾生辰之礼。”她一双水眸清澈，浅笑嫣然看向楚瑜，面上满是期冀之色。
“准，云儿且说。”
这话一出，云妃扬起的唇角僵了僵。往日都唤她的小字，今日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臣妾时常步至千鲤池，一赏菡萏斗攒之景。那日偶闻婢子软声轻哼《采莲曲》，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心生向往。听闻婉修仪出身江南，软舞惊绝，”她顿了顿，转向婉修仪，弯眸和善，只将颌尖儿微抬了抬，“不知今日，本宫可有幸一观采莲之雅？”
婉修仪初入府时，不过是个江南舞姬，身负救驾之功才破例被封为庶妃。除却开始三两月的盛宠，这些年来阮氏一直荣宠不歇。云妃因太后一事与楚瑜别扭的日子里，婉修仪可没少被召。两人又同为柔弱如水的美人，云妃心里自然不痛快。
婉修仪最忌他人贬她身份，看着云妃那花容，提一口气冲到胸腔，又堪堪压下，睨一眼楚瑜，正巧对上他目光。她起身施礼，“劳皇上稍等。”
只提楚瑜，而不应云妃。婉修仪这番作态，将云妃呕的不行，面上还得端着清冷高洁之姿，想也难受。
婉修仪换了一袭青白相接的舞衣，高台之下丝竹管弦齐吟，高台之上水袖翻转在空，腰身如若无骨，竟在一曲采莲中，显出皇家奢贵之气。
楚瑜不掩赞誉，这落在云妃眼里又是一顿憋屈。
一舞将尽，婉修仪单膝跪地，双手呈拢势递次向上托起，水秀丝帛荡起，美不胜收。只在膝盖触地之时身形微晃，舞绸遮挡，难教人发现。
一直认真赏舞的郦蘅察觉出来，却未吱声。言多必失，在不了解状况之前，她不会出言。
婉修仪单手扶着膝盖站起，正打算施礼退下，楚瑜沉声截住她，“慢着。”他挥手，汪全立刻心领神会，离去靠近高台探查。
一众妃嫔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盘算着这场戏到底是哪位的手笔。
不消半柱香，汪全回来，将手掌展开呈给楚瑜看。
掌心赫然躺着一颗玲珑珍珠，看品色不过次等，但胜在饱满圆润，比寻常珍珠偏大了些。
“想是舞姬们无意掉落的，嫔妾不碍事。”婉修仪柔柔笑着，颇有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这般品色颗粒的珍珠，并非舞姬所有。”一向话不多的淑妃此刻开口，“并非”二字咬的字字清楚，隐含怒意，这才显出了她作为四妃之一的威严来。
淑妃起身离座，冲着楚瑜跪下，声音平稳却暗敛锋芒：“若真如臣妾所言，此珍珠是舞姬所遗。按我大楚宫规，舞姬品阶低于宫女，宫女可配下等珍珠，舞姬除贵人赏赐之外只可配银铜。那这珍珠便是舞姬不法得来，如此，便是臣妾治宫不严，罔顾皇上皇后信任托付。”她说到这儿，陡然将声儿提了提，“请皇上明察。”
楚瑜盯着她半晌，又看了看婉修仪，见后者的目光尽在淑妃身上，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吩咐汪全带人彻查。。
“淑妃先起来。”楚瑜安抚好她，端坐着等汪全的结果，自饮自酌间耽于思量，也未曾注意到身旁，自事出脸色就越来越难看的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