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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座政策的密码被群众破译了，大抵是这样的：
早恋的拆开，纵向打散。这样一来，日常平移换座也不至于离得太近。
同时，重点培养的学霸尖子生就算个子稍高，也会挪到“主席台前排”就坐。
另外，个子矮还调皮捣蛋影响他人的，家里条件一般还不求上进自我放逐的，也可能被班主任老曲作为弃子发配充军到大后方。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煞费苦心的老曲失策了。
虽然在家校的双重高压下，部分意志不坚胆小怕事的情侣挥泪斩马谡慧剑断情丝，但换座又促成了一对鸳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而且大家发现，青春少年样样红，原来看似高冷的学霸和热爱生活的学渣，也可以聊得来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得对：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这八字箴言，在1996年的校园处处可见：东北角的水泥宣传墙、操场边的文化建设板、黑板正上方……
但换座后的高二·三，不但没“紧张、严肃”成，反而更“团结、活泼”了。
这几天，老曲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去省城开会。高二三班又又又作妖了……
谁的青春不作妖？年轻即是正义，人不作妖枉少年。
作妖是义正言辞有理有据有节的：今晚国足有场球赛，意义重大，不看不行。
所以，体育委员张剑牵头，蒋亨利、熊飞、杜亮几个胆大包天的男同学，玩“众筹”，一起凑钱租了台黑白电视，冒天下之大不韪，准备在晚自习的教室集体看球。
你看/或者不看/
电视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主动或被动，全班同学都只好跟着集体看球了。
对于学渣来说，看球这种好玩的集体活动，能让一澜死水的高中心电图平地起波澜，波动一下下。刺激~反正法不责众嘛。
对安静如鸡的学霸们来说，则可有可无听之任之。昔日里，伟人身居闹市也能看得进去书，他们早就在闹哄哄的自习课练出一身绝活了。鹌鹑们个个像坐在孙悟空给唐僧画的结界里，画地为牢百毒不侵。哼，小样儿。论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姆们姆们姆们。
对林见鹿来说，看球纯属瞎凑热闹。伪球迷，啥也不懂，只感觉热血沸腾，体内的女汉子花木兰蠢蠢欲动。
在自习课公然看球，讲究的是艺高人胆大。
第一，电视是迷你的那种，日本进口东芝牌。
第二，电视摆放的位置也很有讲究，要放在靠墙边第五排座位的桌子上。
虽然离走廊窗户有点近，但那是巡查老师唯一的视觉死角了。最危险的地方果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三，换到这个座位上坐着的人要足够机灵、沉着，才不至于团灭。
这个人选，当然是机灵鬼蒋亨利。如果有巡视老师进来，他会迅速把电视转移到脚下。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时间紧来不及操作，他也会用电视上盖“时刻准备着”的包袱皮儿，快速蒙好，再斜靠着打马虎眼，“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当然，要是真有老师进来了，还较真地非要掀起它的盖头来，那就……自求多福吧，为有牺牲多壮志，2000字检讨书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四，电视的声音也不能太大，实际上调得约等于静音了。反正看球主力人员都换座到附近了，电视周围成为一块奥林匹克风浓郁的“体育飞地”。
然而百密一疏。
虽然布局缜密，但这里面还是有个硬伤，那就是电视机细细长长的红色电线无处安放。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九十年代的教室，唯一的电源在黑板旁边，必须要从地上把电线甩过去。
百密一疏，疏在了声音上。
平时吵吵闹闹的高二三班，今天格外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诡异气氛，让巡视的教导处苗主任产生了好奇感，便迈着四方步走进来查看，今天高二·三作的是什么妖。
老苗高大黑瘦，国字脸，堪称纪律杀手。黄鼠狼进鸡窝，一瞬间空气凝固。
林见鹿忽然想起小时和姥姥看的《三岔口》。
这是一出京剧折子戏，大概讲的是半夜熄灯后的小旅店内，谁也看不见谁的两个人，在桌子上下的方寸乾坤摸黑打斗。有武生，有大刀，国粹就是国粹，舞台上只有一张桌子，却把精心的气氛做得十足。
真可谓，一桌二人三更四下摸索五脊六兽七上八下九死一生。
奇迹出现了，老苗背着手在教室过道里转了一圈，却硬是没发现电视。
最吓人的是，有那么一刻，他的脚已经踩到了地上的电线了。
全班同学的脖子也像被踩了，鸡鸭鹅一样伸得老长，都成了长颈美人。如果是拍电影，这一刻是要启动慢动作和蒙太奇的，蒋亨利几个重点角色的脸也会成为特写。
然而老苗并没察觉脚下的异样，狐疑着走了。感谢那根细细的红线。如果说，前一刻林见鹿还觉得老苗瞎了的话，那现在他已经变身五感全失去的圣斗士紫龙。
但最后，那场球赛国足还是输了。林见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跟张剑说：在二十一世纪之前，不要找我看球了，伤心。
教导处一共俩老师，都是领导。
苗主任大名苗德兴，但几乎没人记得，因为外号更霸气——龟田。
古龙说，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会起错，但外号却是绝不会起错的。
龟田是《小兵张嘎》里的鬼子队长，由葛存壮老师扮演，瘦削狰狞，唇上一抹“鬼子胡”更显残忍。
老苗是唱白脸的，作风凌厉杀伐果断，龟田过处寸草不生，人人避之无不及。但在高二三班，没人敢叫苗主任的外号。
关于老苗，说起来还有件事。后来大家分析，也许这件事是他临时失明的原因。
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林见鹿神神秘秘地对陆瑶说：
“哎，我好像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陆瑶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