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贫困证明

　　那天，晴空万里，白云悠悠，气温舒适到30度，朱尚德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拿着大学入学通知书回家，父母朱爱明和何梅早已站在村头迎接，看到儿子朱尚德手里的医学院本科通知书，先是高兴、欣慰、激动，转而又是愁眉苦脸，心想这下子去城里读书，这学费哪里来？何况这医学院还要读五年，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朱尚德的班主任就让班上学生填报医学、教师、建筑、通信、金融等专业，朱尚德选择了医学，因为他知道医生治病救人，大概源于他父亲朱爱明的生病那年。而且班主任也说了医生将来是赚大钱的行业，于是朱尚德没管那么多，便填报了医学院。
　　当然，何梅也认为儿子当医生好，家里万一有人生病了，医院里有个人要方便很多。但是这学费还是找朱爱新借吗？之前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就借了几千块还没有还。朱尚德看见父母脸上的表情迅速由晴变阴，自己刚才高涨的心情便跟着迅速降温了。一家三口默默地往回走，遇见有人问起朱尚德考大学的事情，他们直叫“考上没有用，读不起！考上没有用，读不起！”
　　多数村民们便既羡慕又同情地看着他们，有人还开玩笑地说：“要是别人，考上大学没有用，还是真话。你说你儿子考上大学没有用就是假话，你老二可是城里人。”一天爱明便无奈地回答道：“哎，老二我都借了好多年的钱了，现在再借我不好开口。”
　　晚上，朱爱明和何梅睡在床上，思前虑后，确实无路可走。他们向亲戚朋友借了一千多，桂花和蓉花也可以各借一千，但是还有不少缺口。
　　何梅最后想到家里还有几块大铜钱，让朱爱明顺便也拿到城里找人兑换，才一百多块，舍不得兑换又拿了回来，不过他在车上听说，家庭贫困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的好消息。
　　于是回家路过镇政府，便进去咨询。朱爱明走进去一看，感觉很惊讶，大白天屋子里面亮着好多灯，因为村里人白天绝对舍不得开灯也觉得没必要白天开灯。几个大腹便便的人正坐在里面喝茶看报聊天，看见一个衣服破旧寒碜的农民探着脑袋，其中有人便语气很生硬地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找什么人？”朱爱明毕竟没有和当官的打过多少交道，心里很胆怯地把事情说了一番。那些人听了他啰嗦了半天还没听明白他要干什么。于是另外一个人便不耐烦了，大声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清楚再说！”朱爱明吓得浑身一哆嗦，生怕自己冒犯了这些官人，小声地说出自己需要开贫困证明。
　　先前问话的那人便扭过身对旁边的同事说：“今年大学招生并轨，考上大学的真不少。来开贫困证明的都有几个。”然后转身对着这个势单力薄的农民朱爱明拖长声音说：“你有——证——据吗？”朱爱明一听，便小声说：“贫困还要什么证据？村子人都知道我穷。村里好多楼房了，我们家还住土房子呢！不信，你们去看看。”那人听了也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你是哪个村的，回去找你们村长，让他来证明情况。”看着那人的脸色变天，朱爱明神情便紧张起来，还是装着笑，结结巴巴地说：“我家，我家表舅就是村长朱前。”那人一听，态度便和蔼多了，说：“那你找你表舅一起来。下次把你儿子入学通知书复印一份带来。”朱爱明连忙说了两声“谢谢”便往外走。
　　朱爱明连走带跑地回朱家村，自己没进屋喝口水，就直接进了这个不知攀了几层亲的表舅家的大院子，看见朱前正在凉亭里喝着茶，摇着蒲扇，沉思着什么。何梅生怕朱爱明说错话，便自己堆满笑容喊了声村长，这时朱前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两人，问道：“你有什么事？何婶！”朱前以为朱爱明的儿子学费还没筹齐又来找他，原先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放松。
　　当他得知找他要求帮忙第二天去镇政府开贫困证明，才舒展开眉头，说：“这事好办，这事好办！”朱爱明一听便跟着舒心地笑了。这满脸皱纹才舒缓了几秒，却只听朱前说今天自己身体不舒服，过两天陪他去，反正离朱尚德开学的时间还早。然而心急火燎的朱爱明和何梅，看着朱前淡定的样子，只好等两天再说。
　　没料第二天一早，村长朱前骑着摩托车在村头喊了一声：“何婶，今天镇里有紧急会议，我又怕你着急，你今天把这个带去，我再打个电话给他们说说，应该没问题。我有事先走了。”朱爱明和朱尚德听见声音，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从远处飞进来一张纸，赶快伸手去接。
　　最后还是朱尚德接住那张在空中飘忽了半天的纸，朱爱明憨厚地笑了笑，立马感谢村长朱前，转身对着儿子说：“你大学毕业拿工资了要记得好好谢谢你表舅，没有他，你上不成大学！”说完早饭也没吃，便带着朱尚德去镇政府开家庭特困证明。
　　这次朱爱明和朱尚德等了好久，才看见上次那人胳肢窝下夹着皮包，手里拿着钥匙开门进去。于是他们想也跟进去，没料被那人制止住了。朱爱明连忙拿一根烟出来递上去，只见那人并没有伸手去接，慢悠悠地问：“你就是昨天那个来过的，你们村长朱前呢？”朱爱明看着那张难看的脸，觉得很尴尬，只好把那根烟塞进了烟盒里，卑微地陪笑说：“是，是，孩子他表舅让我把这个带给您。他今天去镇里开会来不了。”朱爱明一边诚恳地说，一边让朱尚德双手递上那张贫困证明和入学录取通知书。那人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然后看了看戴着眼镜的朱尚德，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你儿子？有出息，考上大学了！鲤鱼跳龙门。不过，你知道今年大学招生并轨，大学生会越来越多了。要不是看你表舅的面子，这贫困证明是开不了的。”那人说完，才让他们进了门，然后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慢腾腾地拿起纸和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接着拿起腰间的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章蘸了蘸印泥，对着日期“砰”地一下印了一个鲜红的大公章。
　　开贫困证明本是他们这些人的正常工作内容，但是这突然变成了求爷爷拜奶奶的事，不求人便办不成。这是因为朱前的面子，他朱爱明就算穷得只剩下裤子也不一定给他这张无价之宝的贫困证明。
　　朱尚德拿到贫困证明，如释重负，如获至宝，谢过后，欢天喜地从镇政府的办公室跑了出来。朱爱明也在后面小跑了出来。
　　这下可以去学校申请助学贷款，把学费的事情搞定了。朱爱明以及朱尚德俩一路上眉飞色舞，边走边聊，从去好好学医到毕业以后工作娶媳妇，仿佛无限美好的光明大道会越走越宽，越走越亮。
　　美好的明天在向他们微笑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