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扬州府，运河边，大观三年，春，清晨。
　　春风十里柔情，早春的扬州，好不快活。
　　河堤边是一座破落的草房，小院里的火堆似灭不灭，酒壶斜躺在旁边，一滴滴落在还有些温度的石头上，发出“嘶嘶”的声响。一个少年四仰八叉在茅舍一角，呼呼大睡。
　　这会儿，沉重的脚步声快速近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投进的阳光，一把皮鞭狠命地抽在了酒壶上，应声而碎。
　　“段闻天！”五十岁左右的大伯一脸怒火，“快给老子起来，我要弄死你！”
　　地上的少年抖动了一下身子，缓缓地睁开眼睛，“我……我……头疼……”
　　“头疼个屁！”又一甩鞭子，大伯撸了撸袖子，“快给老子起来！”
　　段闻天环绕四周，一脸的茫然，又看了看碎了的酒壶，看了看大伯满脸的怒气，心想：“我是不是惹火了？”
　　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段闻天坐了起来，“我喝酒没给钱？”
　　“没给钱？！”那大伯感觉快要哭出声来，“臭小子，没给钱算好的了！十三张桌子，七十坛女儿红，全给我砸了，还有我二楼新置办的雕花屏风，全砸了，见过喝多的，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那可是我三十年的女儿红啊！”鞭子都在随着身体颤抖，“小子你要给我个说法！”
　　“桌子？女儿红？屏风？”段闻天的脑子有些清醒了，但还是记不大清楚了，“大伯，我知道我喝酒了，但我喝醉了没那么闹腾，您是不是认错了？”
　　“认错？不可能，老子我还吃了你一脚，都知道你是段爷手下，怎么会认错，也都被说了，咱们去段爷那评评理，我不能吃这个亏，我儿子经营饭馆多不容易，就这么被你毁了，快走！”说着皮鞭又要挥下，段闻天一骨碌翻身起来，“别别别，大伯，我师父要是知道我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可就惨了啊，您听我说，我对昨天的事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还是求您高抬贵手，再说了，我都记得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做的，您也要给我找个证人啊，最起码也让我看看现场啊，您看怎么样。”
　　“好小子，你还不承认，就你嘴皮子利索，哼，走，去我店里让你看看，看看你都砸成什么样子了，走！”说着话，大伯拉住了段闻天的袖子，大步往城门走去。
　　“大伯，你……你…慢点啊，我这酒还没醒，头疼，我又不跑，大伯慢点啊……”
　　一路无话，到了东城门，守城的兵丁老远就看到了那大伯和段闻天，连忙将手中长枪插入土中，飞奔而来。
　　“唉！李大哥，早啊！”段闻天认识，这是段爷门人李风，三十来岁，五大三粗，有两膀力气，早年家遭回禄，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后被段爷收养，一直到如今，做了东城门守军，和段闻天算是一起长起来的玩伴，关系极好。
　　可没想到，李风上前来就是一个巴掌，打得段闻天措手不及，一巴掌下去天旋地转。本来段闻天头就晕，这一巴掌打完直接懵了。
　　“早个屁！你他娘的还有脸回来！不要命了！”
　　“打我干啥，我又惹什么祸了？”段闻天晃晃脑袋，其实李风说的话他并没有听到，因为李风的一巴掌后劲十足，打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不过段闻天觉得能这么打我，估计没什么好事。
　　“你还想惹什么祸，昨夜防火烧了段爷的马厩，老爷最喜爱的两匹宝马全都死了，连他娘的渣的没剩下，你还问我！”
　　一边的大伯诧异地看着段闻天，段闻天也诧异地看着李风，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
　　大伯叹了口气：“小伙子，我觉得你是真的摊上事了。”
　　段闻天双手一摊，“我真的不知道啊，昨天到底咋了，我还烧了马厩，我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来还好说，但你来了，我可就不能放你走了。”说着话一把抓住段闻天的胳膊，“你要和我见段爷说个清楚，段爷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回过头对着大伯说道：“大伯，对不住了，他要和我回一趟段家，你就先回去吧。”
　　本想直接回去的大伯一听这么回事，更不敢回去了，于是就把段闻天砸店的事向李风说了一遍。
　　“啊！”李风恨不得一双老拳打段闻天脸上，“你这是要造反啊你，看段爷不打断你的腿！”一行三人奔段府而去。
　　段闻天一路上很纳闷，记得和昨晚喝酒不假，但是打砸酒楼，火烧马厩，自己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莫非有人陷害？那也不能都把歹人看作是我，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与我如此相似的人？最主要的是喝完酒之后我是怎么到运河边的呢？之间的事我怎么有点印象都没有呢？只要试图去回想，脑子就疼得厉害，一开始以为是酒喝的太多宿醉导致，可这些事情连起来，可就有些不合适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要和师父说清楚。”
　　穿街过巷，眼前一座大宅门，上书“段府”，段闻天暗想：“来这地方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押解过来，这还是头一次。”
　　在李风的押送下，进了宅院，平常看见段闻天的伙计下人都是点头哈腰，有说有笑，而今天看到段闻天都是绕着走，不少人还在低声说话。李风也不理，直奔大管家，管家叫段平，五十来岁，留着短短的胡须，面色挺和善，看李风来了，刚要笑脸相迎，就看到了在一边低头不语的段闻天，脸色一下子就变阴了。
　　“哼！”管家段平重重的哼了一声。
　　“嘿嘿，管家，嘿，师父挺好的？”段闻天这会显的有些尴尬。
　　“好个屁！”段平一点好脾气都没有，“你小子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外面打人行凶我都不管，连段老爷的马厩你也敢烧，看这次不打断你的腿！从小到大就会惹事，真实的！”。
　　“叔啊，你看着我长大的，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昨晚我喝酒了，但我真的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了。”
　　“那你见了老爷再说吧，老爷在校场，李风，你带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