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谢君前

　　绿色光芒忽然间仿佛活了，有了生命，凝聚成一只蛟龙模样，怒吼着撕咬向被白色光束保护的茧。冲击的力度一次胜过一次，造成的伤害亦然，但是陈痴咬着牙，身子颤栗着摇摇欲坠，脚步却向前坚定不移。
　　【可惜，此时，无法施展道法。】
　　陈痴万法道体、万法朝拜，除了冥冥中不可琢磨的道术，这世上便没有他学不会的法术。只是，且不说陈痴只擅杀伐之术，而此时李馨源将自身源力融入到巨茧当中，和李尧儿密不可分，陈痴略微察看了情况便知无法单独对李尧儿施法；
　　第二，陈痴没有对李尧儿出手的理由，陈痴杀人，只是反手；
　　第三，李馨源为了李尧儿献祭了大量生命源力，倘若将两人分开又如何？李馨源的消耗，总需要有人去反向补给吧，否则神魂破碎仙佛难救。
　　【这一切，你都算计好了吗？给我留下了如此困难的局面，但是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绝境，都无法使我蹙眉折颜。所以，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陈痴，终于走到了茧的面前，看着藏身在里面的母亲，半响无言。
　　彼时历经镇压8年、连番战斗，跨越两界空间，又被琉璃青莲灯吸取无数生命源力，纵然是陈痴现下也会感到吃不消，身体来到的崩溃的边缘地带。再往前一步，就是死亡。
　　他的灵体已然褪色，接近透明，仿佛水母精般是一个剔透琉璃的童子。任谁见了都可爱，只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正眼看他一眼了。
　　往前走一步，一步一献祭，到达茧的面前，陈痴自胸口以下半具身体都化为飞烟。但是，他掌中托着的柳树却越发翡翠欲滴，光芒流转，灵气森森、几近活物。
　　陈痴忽然笑了。面前，绿色光芒仍然没能突破李馨源设置下的防线，面对母亲的冷漠态度，陈痴无话可说，毕竟只有一件事情陈痴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便是他亲手杀死了陈修澜，亲手弑父、无法反驳。陈痴笑着、哭着，说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他轻轻张嘴，拟着嘴型，吐出一个无声的字：“妈”；
　　下一刹那，绿光璀璨！
　　但是，也只有一霎之间的光芒璀璨。
　　紧接着，绿柳闪烁光芒，一闪一烁仿佛一个呼吸，之后绿光收敛，天地朗朗间只余下升腾的白烟。而再看陈痴，已然消失无迹。也许成为飞烟，也许迈入轮回之境，谁又知道呢？
　　漫漫苍穹间，只余下一株袖珍绿柳，根系触摸着巨茧，是唯一的绿色，随风飘扬。
　　丝丝源气，通过柳树的根系，输送到茧之中。
　　【即便脱困，又如何？先前所想能在母亲之前尽孝，现在看来都是空想罢了，我还道一具行尸走肉有何珍贵？现在想来，他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影子，手上没有亲人的鲜血，能替我在母亲之前，背水倒茶。】
　　【既然无法阻止，便顺水推舟，我累了，这样也倒还不错。】
　　天地一时之间，陷入寂静。
　　只是，陈痴能为了李馨源献祭自身，李馨源就当真如此偏心吗？
　　白色的光芒顺着柳树的根须向上蔓延，根须和树干接连点亮，一点一点的星光，仿佛天地银河的纹身，镌刻在柳树身上。柳树的每一片叶片上，叶脉被白光充斥，一枚枚金色的符文从叶片上脱身，组成一篇字文，悬于半空。
　　赫然是，《抬始书》当中的“养神内经”遗卷。
　　曰：“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
　　曰：“苍天之气，清静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
　　又有其他，不尽详述。
　　养神内经是讲述神魂本质的一篇上古奇书《抬始书》遗卷，其中记述不少鬼怪精事，是陈痴幼时最喜爱痴读的书籍。本来只是当做鬼怪奇谈而读，但是“养神内经”通篇本质仍然是一篇修习神魂的术法。
　　这篇遗卷，是陈修澜特意寻来镇压陈痴遭受的先天诅咒所用，只是陈痴一直不知，只当怪谈而读。但是，书读百遍，自然有一番见解，深深镌刻在了陈痴灵魂当中，现下面临神魂消散的时刻，这篇上古奇书遗卷，赫然发威！
　　只见，有无数怨灵鬼魂，从绿柳身体里脱身，漫天漫地遮盖天穹，赫然有数十万之多！
　　“都来了，也好。14年前的债，老身正好一并清算。”一道清丽的女子声音，涓涓响起。
　　接着，便见到那一篇“养神内经”的无数字符，散发出无尽的金色光芒，刺破天空中的恶灵。再接着，从下方的茧中，飞出来一只黑首青龙的虚影，摇曳身姿，怒吼而出。天空中，随着龙吼声的回荡，赫然下起了一场黄金雪！
　　养神内经，无尽璀璨；
　　黄金雪，无限浪漫！
　　此时，李尧儿、陈痴、白鱼灵，皆失去了意识，陷入混沌蒙昧之中，天地间，唯一见证这一刻璀璨时光的，便只有一只黑兔子精，三页了。
　　它红着眼睛，鼻翼动来动去，有许多的话语都藏在嘴巴里，可惜到了此时，都说不出来。卡在了喉咙当中，眼泪泉涌，三页唱出来一句诗：“‘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作乐今朝喜。白日走雪艳流星，贵剑轻人谢长龙。’这一剑式，是主人的‘谢君前’。阿痴，你看见了吗？主人，一直都很爱你啊。”
　　三页喃喃：“只是，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因为知道以后会很伤心的。”
　　青山府，祠堂。
　　守着祠堂的老人，因活事太过清闲，年纪上来了也容易嗜睡，便正在偷闲打盹。而此时，打盹的老人忽然醒了，眼中或许是因为困意流淌下两行清泪，他转首，看着堂前的一块灵牌，这块灵牌正散发着耀眼金光。
　　“修澜…”老人喃喃，不觉泪目。
　　祠堂的门忽然被撞开，朗风与明月同时侵入，原来此时外面已是深夜。星耀漫天，陈修常面容枯槁、血丝满目，衬出一丝憔悴，但他神色如狂，看着老人，看着这位父亲，眼中是藏不住的深深疑问。
　　良久以后，陈修常嘴角含着笑，从祠堂中走出。
　　抬头看天，只见风，正好，月也晴朗，想必接连几天都会是好天气。
　　两牙山，青木崖。
　　山上有块石头，摆在崖边已经有14年之久。而现在，这块石头忽然震了震，石块中裂开一条缝隙，无数碎石“簌簌”落下，只见尘埃落定，在原处出现的是个盘膝静坐的男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睁开眼睛，看着山下朦胧的夜雾。
　　一句话不说，但是，他的眼神复杂，胜过了千言万语。
　　到了最后，一只乌鸦呱呱叫着划过天穹，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只乌鸦便连惊呼都来不及，直接从高空坠落下，成为月下的一道孤影。他14年来枯坐，化身石头，已经差不多忘记该如何言语了，但是张开口：“痴儿。”
　　这两个字，他却是熟稔得很。
　　远在万葬岗千万里之外，一处上古遗迹废墟当中。
　　这里是上古宗门，逍遥门的遗迹，相士带着阿生，在遗迹当中四处翻找关于3000年前，一位花灵仙子生活过的痕迹。相士不知是如何说辞打动了阿生，使得脾气这样不好的她，此时脸都花了，却顶着月黑风高，任劳任怨四处翻找着。
　　忽然间，相士抬头看向月亮，只感觉冥冥之中，月亮上多了一些东西。
　　“你看什么？莫不是想偷懒？”阿生使了使腰间的浩瀚白阳神剑，这把剑相士也看得见。
　　阿生以为自己看得见这把剑，便谁都看得见，相士既然也看得见浩瀚白阳，正好能威胁到他，并无任何稀奇。但是，这把神剑并非谁都看见，正好说明的相士的不凡。
　　“没瞧什么。只是在看，这月色中多了一根弦，将明月分成了两半，是‘分月’星象。月分而月中现，寓意着被埋藏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我们寻找的真相，配合这样的星象，真是吉兆。”相士眼中有着狂热，仰着头阿生也看不见。。
　　相士道：“我有些高兴。”
　　阿生皱了皱眉：“倒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