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记忆总如潮水涨起又退去，此时桐终于走完了西园铺满枫叶的路，没看到芸眼里的枫叶。
　　桐突然感受到一种嫉妒的心，同样作为将死之人，芸拥有更少的时间，却似乎看见了美好得死而无憾的东西。桐看着芸慢慢的结束呼吸，无能为力，推开窗户的那阵风，像是带走了一个灵魂。
　　桐现在来找叶，履行和芸的约定，他感觉像是收到了整个生命交接的重托，也像收到一笔巨大的泽慧，否则桐会觉得，等自己落入土里，会透明得不如那些墨黑腐烂的枫叶。
　　接下来的日子桐一下失去了方向，他抱着内心细如萤火的希望等待一个晴天，等一个如芸口中阳光足以温暖他余生的晴天。
　　桐换了住处，他之后都没见到过那片飞舞的栀子花瓣，但他希望她不要凋谢。
　　新的住处在石街，芸口中那条热闹又冰冷的地方，走过这里的人很多，从以前到现在，地上的石板没留下人们的脚印，泛着光，冷冷的映着过往的人，又显得安安静静。
　　桐在刚住下的短暂时间里，每天都在这条石板路上来来回回的走，因为在这里抬起头看，那被屋檐连着屋檐隔出的天，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条，仿佛世界就这么大。
　　也许这就是芸所说的匀城其实就这么一条路，站在中央，就能等到你想等的人。
　　桐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等到了，不是初见的雨天，也不是烙印余生的晴天。
　　那天的天空，和地上的石板一个颜色，桐就这样站在街边，背靠着红木的柱子，眼睛不知往哪儿看，就干脆闭上了。
　　“我想，你应该不是在思考会不会下雨”她就这样轻轻的说，这是她对桐说的第一句话。
　　桐睁开眼，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只是灰蒙蒙的天空，他像忘记为何会在这里一般眼神迷茫的转过头，看见她，又恍如初来人世，而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可能在思考你是不是在同我说话”桐说，他觉得这不是梦里会发生的事情。
　　她将手指搭在桐的灰色呢子大衣上好像又确认了一下“我很确定”。
　　桐竟不觉得有任何的抵触“如何确定的，凭这件衣服？”
　　“或许，就像一只老鼠，手感也很像”她想了想。
　　“老鼠？”
　　“昨晚有一只老鼠蹿到我的床头，我醒了，于是它在那儿呆滞的看着我。”
　　桐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继续讲“也许打断了它一晚的计划，我看见它在那儿，仿佛说‘嘿，哥们儿，你破坏了规则。’”
　　“那你对它说了什么？”
　　她看了桐一眼表示桐会接话她很满意“我说‘小声点，我怕吵’，可你知道，那并不是它能控制的事，它细碎的爪子总会带来刺耳的脚步，一旦靠近，必定要造成打扰的。”
　　“后来呢？我想你吓走了它。”
　　她似乎很开心，像是每次停顿就是要等桐配合说话，而桐果然配合着，她已经开始笑着在讲了“当然，所以现在得找它。”
　　“找它？”
　　“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然后呢？”
　　“它能回来的话就杀死它，用美食引诱或者夹子什么的。”
　　“听起来好像很可怕”虽然这么说桐的语气倒是不以为然。
　　“没办法，不然我不得安宁，知道它就在周围随时让我揣揣不安而担惊受怕，死了很好”她说着收起了笑容。
　　“我是它的话一定赶紧回来”桐肯定的语气又像安慰。。
　　“是吗？”
　　桐点了点头“因为，死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