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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胜负手—洛都卷 / 第五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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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常抿唇,眼见帘外已经过了刚刚陷入泥坑的拐角处了,随州城的墙瓦已经映入眼帘,颇有豁然开明之感,而车马也渐渐放慢了速度,而一旁的阿夏,也轻轻的哼起了在碧山常唱的山曲:
  “竹子高又高,试与天比高”
  “春雷前后去挖笋”
  “不曾想”
  “矮子也会长高高”
  那时贾常才发觉,原来传驿使的差旅并不全是单调而无趣的传递书信或处置亲属,也不只是遭受旁人的漠视和白眼,有时出现在史官撰写的传记中的人物,自己会因此窥见一隅,那人物的伟岸身影有死去的,也有活着的,都无一例外的活成了柴薪,明明形容枯槁,余火将熄,却时刻将视线和仅有的力量转移给未来,未来由何铸成?便是那些远远看去便心生汹涌的年轻跃动之躯,那些眉目清明,眼神坚定的青涩面孔,以及那生于承平之世才会有的稚嫩。
  这难得的智慧如山涧清泉舒然蔚来,会不会是柔柔的女声和一路相伴而生的舒适感所造成的错觉呢?一旁的山歌还在继续哼,可唱者无心听者有意。
  “进城之后,我便引你去粉铺换装了。”
  “好哟。”
  贾常心想:“这倒多次一举了,本想说让她化为男装可避安陆至随州这路上的山贼,可那雪霁的山水反而平静如斯,沿路的小花坞尚带绿意处处可惹人流连,而出了随州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了,四处都是稽查的关口,变装反倒麻烦了。”
  随州处于府河上游,城中被府河一分为三,地势最高处相传为神农之烈山部所在故名烈山,城中兴船运,冶铁,草医且带有浓厚的巫祝之风,随处可见鼓风箱和熔炉,因而虽为十一月,城中仍有热风萦绕,且不知今日是何节日,主干长街上有一场声势浩大的礼祭,为首的萨满高举火燃的油灯,似乎在完成祀神的最后一步,其后庄严肃穆的歌声式微,背后跟着的衣着怪异的年轻人也慢慢停下了祈舞。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娼兮容与,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贾常听出来了,这是《九歌·礼魂》,为仪式结束的送神曲,于此同时,一只只涂满红漆的,如人般大小的船在府河上漂浮着,往远方去,很是诡异,一旁的路人连忙回头,并不敢看去。
  在贾常的旁边有低窃的耳语:“我听那巫祭的萨满说,以前,船可是棺材的样子,那飘在河上的,怕不是一条条棺材。”
  “可不是嘛,那些红漆涂的图案可太瘆人了,那玩意要是看多了,晚上睡觉可要碰见司命的,甭提了。”
  贾常听闻,喉头一颤,顿感浑身冰凉,若真如那流言所说,他猜那礼祭多半是丧事,虽然往常丧事常以白缟批身以示惨淡,但对比这里随州的巫祝们穿的如鲜血般暗红色的衣装,还是要顺眼的多;也只能怪自己见识短浅,不解此地的风情了。
  “也还好,他们没有涂死人才会涂的蓝青,蓝青可是恶鬼的颜色。在古早时,传闻时人无论事大小皆卜神,诸祀以事鬼,亦兴以人活祭,如此鬼神便心满意足,待鬼神享血味饱餐之后,分而食之,齿间渗血,如今看来,着实是细思极恐的幽暗时代。”
  “风俗之事,因地而异,若合乎礼制,当求和而不同也。”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离开之后,贾常将阿夏带去粉铺后,自己便前去铁匠铺打磨了一下身上的佩刀,这是把很漂亮的刀,短柄单握,形似柳叶,刀身向前弯斜的弧十分考究,当地的铁匠一看便知并非凡品,不过铁匠是曾以蜀水淬剑的名匠祝炼之徒,虽是学艺不精,但日常的打磨保养倒也没太大问题,贾常看着发亮的刀身在想着刚才飘在府河上的诡异船,终究有些不安感,沉默的铁匠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他离去时,留给了他一句话:“大人,您这是把好刀,平日多打理,以免藏在鞘里锈了。”
  贾常点点头,只当做是句好心的提醒了。
  贾常还需到驿府办发通行文书,与各处来的传驿使知会,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聊,贾常心想应是要花上一两日时光了,便将行装交由驿府的侍从,换一身便装驾着佩刀前去粉铺接待阿夏了,与别处不同,这里来迎门的却是一个可爱的女童,贾常见其圆胖的小脸和特制的短身裙装相当有趣,便到巷头的茶肆买来了艾叶糍粑,艾叶糍粑新鲜出炉,玳瑁绿的颜色还带着温热的亮光色泽,而此处茶肆用绿荷叶包装,并非油纸,贾常自己看着都有些馋。
  女童在离他数米的地方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糍粑,闪亮的大眼睛无时无刻不在透露渴望,而贾常到她身前俯身弯腰,说道:“我买了些艾叶粑,一起吃吧。”
  “真,真的吗!?我,我可以吃吗?”
  女童努力的抑制因感动而流出的眼泪,过于惊喜的扑向贾常,贾常还扶了扶她,笑说:“小心点哟,叔叔告诉你这糍粑该怎么吃,可别烫着了。”
  “嗯!”女童胖胖的小脸上的小嘴已经微微翘起,已经迫不及待了。
  粉铺里的老妇正想出声制止:“客官,这。”
  贾常指了指腰间的官差令牌,说道:“女童可爱,特意买些糍糕,如不嫌弃,也过来同食吧。”
  老妇一边心生感激,也倍觉温馨:“艾叶糍粑香软,鸽她很喜欢,官人心善,老妇不知说什么好,自是不敢行无礼之事。”
  “您言重了,吾未出仕前,也是游人,不太习礼。”
  女童手拿着黏乎乎的糍粑撕扯着,吃相倒是颇为难堪,贾常还时不时提醒她自己用藏于袖子间的方巾擦擦嘴,然后自己也取了一块尝试,味道很不错。
  “嗯,此处的艾叶粑还会放胡麻!?”
  老妇笑道:“哈哈呵,那是那家茶肆的特色,春夏季的艾叶粑,惯放红糖加甜。秋冬季的艾叶粑,惯放胡麻添香,官人歪打正着,恰好尝上这一口了。”
  女童见余下还有两个,便动了贪心的小心思,说:“叔叔可以把这两个给我吗?”
  贾常把那两个糍粑送给她:“拿去吃吧,你少尝,香香甜甜的,很好吃的。”
  “谢,谢谢。”
  贾常难得笑的很像响午高升的太阳般灿烂,女童一遍啃食之余,看向他的样子脸颊羞红发烫,吃过以后老妇过来替她擦擦嘴角,她微微抿起的上唇似是还在回味,但不一会儿,粉装好的阿夏从帘后出来了。
  “见到小女子这样,让大人见笑了。”
  贾常都不曾回头,便知这熟悉的声音已经准备好要惊艳他的耳目了。
  但贾常回头所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少女,发丝棕黄,尽管粉饰过仍有红萍色的农妇面肌,一件合身且素净的对襟儒裙。并无值得评头论足的地方。
  贾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但那份没来由的舒适感萦绕心头。
  大殿,后花苑
  帝君仍在翻看姜谦所递交的永和党的文书,上面写着:
  “月末二十三日,邀君一赏墙角数枝梅,暗香浮动月黄昏。”
  “夏日庭院,埋藏犬骨,死尸累累,细数日期。”
  “举事之时将至,去离已不由其身。”
  御卫上将军和中书令,侍中早已在一旁快速思索对策,事涉叛逆谋反,中州朝堂最为位高权重的几人同时出现在此处也是相当罕见,御卫上将军自不必说,中书令为与帝君同岁的杨弘,掌朝机要,发布政令,与御卫上将军同为为帝君直属之下,乃朝中的少壮派,而侍中则为先帝之贤,年近五十,帝君拜其攸公,乃朝中的老成派,有流言讲二人分为永和党与承天党的实际魁首,但帝君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党争由来已久,起因仅是议政时的不同政见所致,此乃历朝历代皆有的情况,在尚可控的情况下,不可能放着贤能之人不用。
  而姜谦的这一封文书虽然说的十分隐晦,但大意应该是要姜谦与永和党人合流举事,但几人见后面面相觑,并不敢轻易道出心中所想。
  还是和帝君最亲近的御卫上将军先发话了:“君上,那句夏日庭院,埋藏犬骨应是指隆熙八年时的三月之乱,叛贼高胜就擒后,君上于夏日庭院中下令杖杀,三月不得收尸,这点几位大人都没有疑问吧。”
  攸公和杨弘均表示赞同,因为朝中人皆知夏日庭院此事,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旧事重提,定是有所企图,而杨弘补充了一点:“如无记错,君上仁慈,夏日庭院应单单杖杀高胜一人,应无埋藏犬骨,死尸累累一说。嘛,这个在在场的几位大人看来似乎并不重要。不过于姜侍郎而言则可能是永和党人的威胁,暗示他若不前去就将他当做叛贼高胜那般处理亦有可能。”
  攸公指了指字迹,说道:“嘛,依老臣之见,此文书不一定是永和党人所写,甚至并非朝中人所写,此等文书一般应交由御史审查过后再交由君上手中的,只是恰逢君上烦忧治水之事,来的比较突然,加上递交文书的为长公主殿下,直接跳过了御史这一关,因而君上此番约臣等几人密会,慎重处置,并无不妥,而老臣并不怀疑姜侍郎忠君之心,或许此书所写确有其事,但姜侍郎特立独行,自以为是,其平日也极少上殿议政,如今巴结长公主殿下且委托殿下递交这么一封不知所云的文书,老臣看来,着实不可信。”
  攸公的眼光依旧毒辣,并未着重于文书的内容,而是三言两语便指出了文书外的不妥之处,这位历经两朝的老臣往往能给帝君梳理杂乱的思路,明确事件的性质,确立做出判定的基点,如此一来,帝君便真正的意识到姜谦并不按法度来办事,是为僭越,平日极少议政,难以服众,也难辨文书的真伪,若再加上巴结长公主一条,那么帝君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帝君说道:“朕明白了,只是眼下用人之际,这位姜侍郎,可有何过人之处能免其一死?”
  杨弘说道:“傅阁老和工部的人称其为当朝械构第一人,若将其发往商都先行构图用以治水,再发往边疆,臣以为可。”
  帝君还问了问御卫上将军:“林子觉得怎样?”
  “二位大人说的都在理,自当人尽其事,物尽其用,只是末将以为,若姜侍郎不幸殒命于商都,则难尽其事,多增几人为护卫如何?”
  攸公正想开口制止,杨弘说道:“攸公可放心,一个小小的侍郎不成气候的,君上要用人,便要用活人。”
  攸公被这么一劝也觉得没啥可说了,便静静的等着帝君发话。帝君沉默了莫约有一刻钟之后,开口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吧,诸位爱卿若无事便可请回了,区区小事劳烦诸位了。”
  “是!”
  几人离开后,帝君仍然有些困惑:
  “姜谦,还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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