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叶先生其人

　　叶先生，是一奇人。
　　对于叶先生，一个人一个看法，一个人一种说法。
　　此人自称姓叶，问来却无字号。
　　此人来历不明，询之语焉不详。
　　此人有财有貌，此人无家无业，此人自号天地逍遥一散人，另有一号叶大神棍。
　　有人恨他，恨之入骨。
　　有人爱他，爱之成狂。
　　有人笑他，招摇撞骗。
　　有人敬他，奉若神明。
　　有人捧他天上云端，有人贬他一文不值，有人信他深信不疑，有人骂他欺世盗名，种种人言不一而足，我行我素那叫个性。
　　叶先生有钱，兜儿里从来不差钱。
　　叶先生有女人缘，身边尽多漂亮妹子。
　　这样的一个人是很容易让人眼红嫉妒的，尤其是男人。
　　在名州城里，在茶余饭后酒肆坊间，叶先生其人其事是永远不可或缺的话题。
　　吃喝嫖赌抽种种，坑蒙拐骗搂种种，羡慕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讥笑者有之怒骂者有之，叶先生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
　　所以出名，因为关注。
　　近几年，叶先生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名气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无时求也求不来，来时甩也甩不开。
　　一个人出名不一定是好事，但是有利。
　　名利名利，利益的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先生总是说不过虚名，浮云而已。
　　叶先生的敛财手段犀利无比，就比如说自从叶先生傍上了莫家这棵大大的摇钱树，就从来没有缺过钱花。
　　必定是借，必定不还。
　　众所周知，不必多说。
　　还一样手段，赌。
　　叶先生极为好赌，名州城里赌客们都知道。
　　叶先生十赌九输，名州城里赌客们都知道。
　　叶先生赢了大钱，名州城里是个人都知道。
　　综上所述，令人费解。
　　是有一些人，一些个傻子，输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死都想不明白，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傻子。给他输来输去赚到钵满盆满之后，一些人聪明人就瞅出门道儿来了，此乃诱敌深入之计，说明白点儿就是故意喂着，胃口吊起，养肥再杀，抽筋扒皮，其阴险毒辣程度着实令人发指！他输给你自是引你上钩儿来着，正如饵食之于鱼虾，这一点钓鱼的人全都知道，野坑里的鱼从来不好钓，而养鱼池里喂惯了的从来抢食不经过大脑——
　　麻痹！
　　他是有意为之，利用人的贪欲！
　　高手啊，高手！
　　好深心机，恁会算计！
　　惹不起，躲得起，所以众赌徒，避之犹不及！
　　自也有人不服，指着鼻子挑战！
　　结果一败涂地，输得更加悲惨。
　　无论色子麻将牌九搏棋，任你暗中捣鬼出一百种老千，随你前呼后拥拉一万人帮忙——
　　说来蹊跷，也无破绽。
　　明明摇出六六六，开盅变作三二一。
　　明明设计一手好牌，发到手里奇臭无比！
　　每每吃憋说不得，只能上火干着急，心下暗道活见鬼，输掉内裤没脾气~~
　　高手高手，果然高手！
　　惹他不起，还是躲避。
　　叶先生是名州赌界公认的第一高手，而高手尤其第一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
　　寂寞。
　　实在没办法，跟他玩儿不起！
　　所以办法是，不跟你玩儿了。
　　决窍只有莫虚知道。
　　先生说窍门只有一个，就是眼见为实。
　　天胡都胡不了。
　　你又摇出个几？
　　往事随风，那是以前。
　　万事有一利，必定有一弊，叶先生这个人最大的特色就是——
　　干一行，毁一行。
　　起先这个人是在神学界里混，导致名州神学界一蹶不振，整体陷入萧条期。
　　后来他进入搏彩业，名州搏彩业又深受打击，险些一举瘫痪，此时仍处于百废待兴状态。
　　现下叶先生又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进入医药行业，卖药。
　　药名：养颜续命散。
　　说是散剂，小小丹丸。
　　一瓶百粒，一粒一两银子。
　　天价药，活贵死！
　　叶先生与城中最大的药铺“万寿斋”合作，药铺出人力出财力叶先生出名誉出药方，所得利润五五分成。生意极好，可谓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不愁没人买，天天都断货。因为广告做得好，叶先生本身就是一面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又名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第一代言人。叶先生四十许人，叶先生四十许人，叶先生总是四十许人，叶先生的年龄是一个谜。这样的活广告，没办法不见效，你看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袭白衣万人为之痴迷——
　　总之以上这些个都是养颜续命散的神奇功效，导致。
　　既能延年益寿，又能减缓衰老，多么神奇的药丸，没有人不为之心动。
　　尤其是女人。
　　在街头巷尾，在香闺阁楼，叶先生的不老传说以及养颜续命散的神奇功效被无数女人津津乐道，一连说上几个钟头都不会厌烦。尽多好话，传为美谈，据说有一八十老太吃了叶先生的药当下返老还童长出了满脑袋黑头发，以及满嘴雪白坚固的牙，一下子年轻了六十二岁！还一丑女，胜似无盐，找对象都找不着天天闹着要自杀，自从吃了叶先生的药立时闭月羞花美艳不可方物简直就把玉环飞燕貂蝉古代四大美人一并气活后又臊杀，一下子就从东施变作西施心都不用捧就天天有人开着个马一车车往家送花——
　　当然传言只是传言，具体事例无从考证。
　　但有一利，还说一弊。
　　所谓人心不足，正是世事无常，因为这个养颜续命散名州城中还闹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此事万寿斋马掌柜记忆犹新。
　　马掌柜，是一个老实又可靠的生意人。
　　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再老实再可靠他也是个生意人，马掌柜无法接受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下的真金白银被叶先生轻轻松松平白无故就瓜分掉一半的残酷事实，马掌柜忘记了自己叭叭拍着胸脯保证过绝不弄虚作假绝对按量结算决计不少叶先生一毛钱的铁盟血诺，暗中、私自，连夜生产了五千粒。
　　并且拿出去卖。
　　一天就卖完了。
　　结果第二天城里三百人上吐下泻，第三天就有四百人卧床不起，第四天死了俩，第五天马掌柜就进去了。
　　人死为大，天大之事，这下惊动了衙门里头的大人物，这一回马掌柜可把篓子捅大了。
　　马掌柜吃了官司，坐了牢，肠子都悔青了。
　　药铺也给人砸了。
　　众怒难犯，群情愤激，另一大股东自也脱不了干系。
　　或说活广告。
　　此事半仙客栈朱掌柜记忆犹新。
　　那一天，愤怒的受害者们以及死难家属们以及不明状况的围观群众们潮水一般冲击着半仙客栈，毁坏桌椅板凳无数，险些将半仙客栈冲垮了半爿，直接一举夷为平地！那是一起惨重事件，惨痛之处朱掌柜并不愿意过多回忆，朱掌柜就连做梦都会哭醒。虽然说最后一切损失加倍虚报并由叶先生买单，包括精神损失费。叶先生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度的人，虽然说无辜又冤屈地受到了牵累当天就给人直接揪到大街上当众打脸，捱了一顿饱揍，尤其是自家引以为傲的五绺长须硬是给人扯掉了三绺，但是！叶先生并没有推卸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不但一一赔礼道歉，又积极赔偿上下打点，更在公堂之上据理力争与名州知州吕大人分析遇难者死因并说明详细原委，为马掌柜伸冤。
　　最终官方权威结论：死掉的两个人完全就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属于自然老死亡。
　　于是马掌柜又出来了。
　　如果没有叶先生，马掌柜早就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马掌柜感恩戴德，马掌柜痛哭流涕，马掌柜悔不当初。马掌柜终于知道叶先生并非凡人，因为叶先生根本就没有去过自家作坊，一切有关产药之事叶先生从始至终不闻不问。偏生这一次动了手脚，偏就这一次出了问题，马掌柜也就明白了，从此以后就改过自新了。当然这件事朱掌柜也是心里有数，因为莫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叶先生根本就不是人——
　　叶先生是神，神仙下凡尘。
　　这是一个事实，莫老员外可以证明，而且不止一次。
　　因为每次等他把钱借光莫老夫人忍不住开口埋怨，这个时候莫大善人就会指着书房几案之上一块儿大金砖说这个，就叫点石成金。
　　说所以，叶仙长是不会缺钱花的。
　　而之所以叶仙长会借咱们家的钱花，那完全是因为叶仙长看得起咱们莫家——
　　莫老夫人无话可说。
　　同样以为神奇。
　　叶先生绝对是一神仙，莫少爷比莫老爷更加坚信这一点。
　　有时莫虚会问先生，说先生先生，你每天晚上总是要去百花楼，你去那里做什么？
　　百花楼，名州最大一座青楼。
　　先生就会说，吟诗找灵感，留与世间流传千古；
　　对酒谈人生，抚慰芳心刻下伤痕~~
　　莫虚深信不疑，说哦。
　　在百花楼里先生又有一号，叶大贵人。
　　叶大贵人每一次都是一掷千金，据说这些年挣下的钱财多半都消费在了百花楼。
　　百花楼里的姑娘们都喜欢他，都喜欢和他吟诗找灵感，对酒谈人生。
　　喜欢和他谈来谈去谈到床上，吟诗一直吟到天明~~
　　是的，很多人喜欢叶先生，很多人不喜欢叶先生，很多人相信叶先生，很多人不相信叶先生，很多人敬佩叶先生，很多人鄙视叶先生。
　　很多人说这，很多人说那，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看法。
　　所以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说法。
　　因为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想法。
　　叶先生其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所有人都很关注叶先生，关注着叶先生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
　　包括朱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