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新

　　不知不觉间，丁戊已在建筑公司干了三年时间，工地换了好几个，他的报酬也由3/4个小工变成了1个小工的工资。几年间，小工的工资由每天二十块钱增长到了三十块钱。丁戊也的确像丁力说的那样，变得粗壮起来，力气丝毫不比大宝差。不仅如此，丁戊在身高上甚至已经超过了丁力和丁卫，成为丁家最高的人，就是放在整个南蛮庄，也是比较高的。
　　丁丁去世后，丁家老宅一直无人居住。因为年久失修，老宅在一次暴雨中倒塌。人们都说，幸亏丁丁前几年就喝酒淹死了，如果还在里面，这下也被砸死了，喝酒淹死比被房子砸死好多了。
　　丁家老宅丁力和丁卫都有份，丁力问丁卫的意见，丁卫说：
　　“我住在自己的两间房子里就很好，没有必要盖新房子，再好的房子也就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有个地方住就行啊。再说，我也没钱，你要是想重新盖，就自己盖吧。”
　　听了丁卫的话，丁力暗自窃喜，他决定在老宅的基础上重新盖一座新房子，这样一来不用再到村委会申请宅基地，可以省下几百块钱的税钱，二来老宅虽倒，但里面的砖、石头和几根结实的木头都还可以再用，两项加起来，至少可以省下一千多块钱，新房子早晚都要盖，何不趁现在就盖起来？丁力和丁戊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几年下来也攒下了不少钱，但要盖新房子还是不够，丁力就让孔小翠去亲戚家借了一万块钱，最后房子终于盖起来了。新的院子里同时也盖了新的鸡圈和牛棚，鸡和牛也有了新家。丁力和丁卫当初对未来的美好展望，算是部分实现了。看着新房子，孔小翠对丁戊说：
　　“再过几年，给你找个媳妇。有了这个新房子，结婚的时候就不用再盖了。”
　　听着孔小翠的话，丁戊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新房子建成不久，丁力一家就搬了进去。在丁豹成立南蛮庄建筑公司的前一年，河城镇被一分为二，一半变成了齐城县开发区，另一半与邻近的另外一个镇合并，成立了新的河城镇，南蛮庄、方家庄、李家庄、南王庄、北王庄都被划入了开发区。开发区成立之后，相继建成了一些工厂。工厂里有很多外地人，开发区在扩建的过程中，又拆掉了一些村子，需要租房的人很多，丁力就把原来的旧房子以每年四千块钱的价格租了出去。每年多了四千块钱收入，这让丁力、孔小翠非常高兴，丁力越发觉得自己在老宅基础上翻盖新房子，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仅丁力，开发区成立之后，南蛮庄人都或多或少从中获得了利益，有的像丁力一样出租房屋赚取租金，有的到开发区主路上开饭店、开商店、摆摊挣钱，丁力一个本家大哥就通过开饭店成功地发家致富，还买了汽车，当然还有更多的人进入工厂，成了工人。随着收入的增加，南蛮庄人的心态也悄然间发生了变化，过去他们觉得自己和齐城县所有的农村人一样，都是贫穷的乡下人，是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如今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和县城里的人平起平坐了，像县城人瞧不起农村人一样，南蛮庄人也开始瞧不起开发区之外村子里的人。
　　从开发区获利最多的南蛮庄人是丁豹，他之所以成立建筑公司，就是看准了开发区会建很多厂房和办公楼，成立公司就可以承包工程，从而赚大钱。事实上，丁豹确实承包了不少工程，也赚到了很多钱，他在县城里购置的十几处房产和不断升级的汽车以及频繁更换的情妇就是最好的证明。丁豹对外宣称，他的目标不是当南蛮庄首富，而是要当全县的首富，当全省的首富，要进入福布斯排行榜。尽管南蛮庄人多数并不知道福布斯排行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全县、全省的首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当得上的，丁豹敢这么说，就说明他的钱已经多得像河里的流水一样，几辈子都花不完。人们纷纷用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南蛮庄有史以来最有钱的人，想象着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多钱，该怎么花：
　　“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就什么都不干了，把钱存进银行，光吃利息就够了。”
　　“瞧你那点出息！如果我有这么多钱，我家里一人买一辆奥迪，一人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楼房。”
　　“奥迪算什么，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给家里一人买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奔驰，单日子开宝马，双日子开奔驰。一人买一套二百平米的房子，带室内游泳池。”
　　“你们这些都不新鲜，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就买飞机，到全世界各地去旅游，一天一个地方，住最贵的宾馆，吃最贵的饭。”
　　“这些有什么好？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就盖一座皇宫，娶上七十二个媳妇，关起门来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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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的新房子也是由南蛮庄建筑公司承建的，房子建好之后，丁力和丁戊又回到了建筑公司。此时，建筑公司没有盖楼的大项目，就接了几个民房的小工程，丁力和丁戊被安排到了两个不同的工地上干活。丁戊所在的工地，房子马上就要上大梁了，工友们都很高兴。上大梁是盖房子的关键一步，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为了显示上大梁的重要性，工地上一般都是要放鞭炮的。主家买了两千响的鞭炮放在丁戊的工地上，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过后，建筑工地到处都是红色。在一片喜庆中，工人们开始上大梁。
　　丁戊跟随南蛮庄建筑公司盖了不少房子，见过了各式的大梁，一般民房大梁多是木制的，也有用钢材制成的，可是这家的大梁却是用钢筋混凝土做成的，丁戊还是第一次见，听说房主是参考楼房的标准，专门定做的，非常坚固，花了不少钱。钢筋混凝土的大梁虽然坚固，但是重量却是普通大梁的好几倍，不说重如泰山吧，也是小号的定海神针。如果是木制或钢材的大梁，工友们用绳子就能拉上去，固定在墙上。面对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大梁，工友们束手无策了，十个人一起动手，也只能勉强把它抬离地面，要拉到墙头上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施工队长没有办法，只好叫人把盖楼时才能用到的吊车开了过来，用它把大梁吊上去。吊车果然比人更有力量，它轻松地把大梁举了上去。眼看大梁就要就位了，施工队长站在下面，大声喊：
　　“小心点，小心点，对，对，就这么干，慢慢地，慢慢地。”
　　丁戊站在下面，看到房子有颤动，北侧的墙好像发生了倾斜，他走到施工队长身边说：
　　“队长，我看这房子不稳啊，大梁太重了，墙承受不了，北墙有点倾斜，不会倒吧？”
　　施工队长转过头，怒视着丁戊说：
　　“你这个乌鸦嘴！我盖的房子什么时候倒过？我开始盖房子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房子倒不了！”
　　“队长，不好，要倒了。”还没等丁戊说完，房子就已经倒下了。施工队长和丁戊还有几个工友被压在了下面。
　　工地上的人一下子都傻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个受伤较轻的人开始喊“救命”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开始搬开砖头，救压在底下的人，有人去给被压在底下的人家里送消息，有人给南蛮庄建筑公司和医院打电话。
　　丁力从另一个建筑工地赶来的时候，被压在下面的人都已经被救了出来，没有人被砸死。红色的砖、红色的瓦、红色的鞭炮、红色的血，工地上一片红色。人们说，还好当时没有人站在在大梁的下面，不然一定会被砸死。丁力看到丁戊的“少白头”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施工队长被救出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对丁戊说的：
　　“我盖了十几年的房子了，从来没出过事。今天，都是你小子说的丧气话，你要不说房子要倒，房子怎么会倒？你不知道，盖房子最忌讳这个吗？房子倒了，都是你的责任！”
　　丁力虽然觉得施工队长的话很不中听，可也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盖房子，哪有自己说房子要倒的？这多不吉利！这时候，没受伤的工友也看着丁戊说：
　　“是啊，你刚才说那种话干什么？太不吉利了！幸亏没死人，这要死了人，你责任就大了！”
　　受伤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丁戊，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丁力看了一眼丁戊，无奈地叹了口气。救护车来的时候，丁戊是最后一个上的车，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建筑公司惩罚他。
　　受伤人员被送到了齐城县人民医院，在那里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并很快出院，南蛮庄建筑公司支付了所有的医药费。有些工人受伤较重，留下了后遗症，丁戊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右手受到重压，变得不太灵活。
　　出院的时候，建筑公司经理丁豹到了医院，他一脸怒气，指着丁戊说：
　　“按理说，这次事故，所有的损失和医药费都该你来赔，我看你家穷，就不让你出了，你以后就别来上班了。晦气！”他又对丁力说，“叔，以后管好你儿子吧，别再乱说话了！这次，捅了多大的篓子！得亏没死人，这要是死了人，你这个“少白头”的儿子就得去坐牢。”
　　丁力低着头，对丁戊说：
　　“还不快给人家赔不是！”
　　还没等丁戊说话，丁豹已经摔门而出。随后，丁力带着丁戊，挨个给受伤的工人赔礼道歉。他们几乎都是先叹口气，再对丁力说：
　　“你这个孩子平时不大说话，一说话就要人命！以后好好看着吧。”
　　倒房事件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丁戊再次成为南蛮庄热议的人物：
　　“丁戊就是一个丧门星，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乱说。”
　　“以后，家里盖房子，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让丁戊去。”。
　　“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吧，丁戊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当初放着好初中不上，非上差初中，平时成绩很好，最后连中专都没考上，这次又把人家好好的房子给咒倒了，准是丁家上辈子干了缺德事了，要不然怎么一家子‘少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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