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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辟寒金 / 第 11 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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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大殿,光线昏暗,幽阒无声。
  
  十四岁的少年,孝衣如雪,面容苍白,一抹削瘦单薄的身影,静静跪在十年前死去的母亲的长生位前。
  
  牌位之前,供了一盏长明清灯,一点灯火,日夜不灭。前头是张神案,上头摆了只小鼎炉,里头插了燃香,近旁还有一壶供酒,一盘供果。
  
  少年的目光,凝视着那点长明灯火,一动不动。
  
  殿口,渐渐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之声。
  
  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他的父皇,深夜踏雪,终于来到了他母亲的灵宫。
  
  但他没有进来,而是止步于殿外。
  
  皇帝正当盛年,男子一生当中最为精壮的年纪。虽在为太后服孝,脸上亦带倦容,但九五之尊,帝王威严,依然令人不敢直视。
  
  他望了眼幽暗的内殿,转向慕妈妈,问:“何事?”
  
  这些年一直伴着熙儿的慕妈妈跪在槛内,低声说道:“陛下,明日便是元后十年祭,故殿下斗胆,今夜请陛下移步至此。”
  
  身后狂风怒号着,裹着来自漆黑夜空的雪,从高大的殿檐上空扑向了洞开着的大殿之门。风掀动皇帝的衣袂,孝服下隐隐露出内里所着黄团龙袍的一角。
  
  他的身影凝固了片刻,终于迈步,跨进门槛。
  
  “你们都出去。”
  
  慕妈妈叩首,起身,退了出去。
  
  一扇殿门,将漫天的风雪,关在了殿外。
  
  皇帝循着大殿深处那团晃荡昏暗的长明灯火的指引,缓缓走到少年的身后,停住。
  
  少年从母亲的长生位前起身,转过来朝向皇帝,再次下跪,叩拜。
  
  他不能说话。
  
  十年前起,从蒲城脱身之后,他便不能说话了。
  
  曾经那样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一夜之间,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变成一个哑巴。
  
  后来,尽管太医用尽方法,也是全无功效。
  
  宫人们暗中传言,道皇长子殿下这是年幼时受了极大惊吓,以致失声不能言语。
  
  皇帝望了眼长生牌位,沉默了片刻,对着面前向着自己拜于地上的单薄身影说:“明日父皇会叫人来此祭奠你的母后。”
  
  少年依旧俯伏于地,恍若未闻。
  
  皇帝走到少年面前,弯腰,伸手轻轻握住了他肩膀,要将他从地上扶起。
  
  少年慢慢地抬起脸。
  
  这张脸,苍白而清瘦,但眉目五官,实是清俊秀美。
  
  皇帝起于微,马上夺的天下,被大臣们奉为不世出的明君大帝。但据说他年轻时,容貌俊秀,风度譬如文士。
  
  少年的面颜轮廓,和皇帝很是肖像,而一双眉眼,宫人们传言,其实更像元后。
  
  元后十年前便身故了。据见过她的人传,元后有长沙国第一美人之称,一代国色,貌若天仙。
  
  皇长子殿下的容貌,结合父母所长,龙血凤髓,自然出众。
  
  唯一遗憾,便是他失了言语的能力。
  
  皇帝注视着面前这双望着自己的似曾相似的澄澈眼眸,眼底掠过一缕复杂的神色,低低地道:“熙儿,朕知你心里应当有些不平。你莫怪父皇。你是朕的长子,朕亦知你聪慧过人,倘若不是你不能言语,朕怎会不让你做皇太子?”
  
  他顿了一顿。
  
  “你虽做不成太子,但朕必会保你一生安乐。你的母亲倘若有灵,她应也会放心的。”
  
  少年凝视着皇帝,唇边露出微笑,朝皇帝叩了个头,随即起身,来到供桌之前,端起酒壶,将三只倒扣着的杯子翻起,一一斟酒。
  
  他取了第一杯,洒到地上,祭奠亡母,第二杯,恭恭敬敬地敬过长生牌位,自己饮了。
  
  做完这些,他退到一旁,再次跪在地上,双目望着皇帝,向他郑重叩首。
  
  皇帝迟疑了下,终于还是上前,端起第三杯供酒,向亡灵祭奠过后,饮了。
  
  他放下杯子,转身说道:“你起来吧。地上冷。”
  
  此刻倘若有外人在侧,必会惊讶。
  
  皇帝说出这句话的语调,是平日罕见的温柔。
  
  少年并未起身,双目依旧望着皇帝。
  
  “父皇,儿子多谢您的看重。但我并不想做皇太子。”
  
  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我只是想问父皇一句,明日,十周年祭,如此重要日子,父皇你自己为何不来祭奠我的母亲?”
  
  少年的声音有点低沉,却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大殿里的空气瞬间仿佛被冰雪冻住。
  
  长生位前的那点灯火,突然摇晃,明灭不定。
  
  皇帝看着少年,半晌,仿佛才回过来神来。
  
  “熙儿!你能说话了?”
  
  “你何时能说话的?”
  
  一时之间,他顾不上少年这话里隐含着的对自己的不敬,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无比的惊喜之色。
  
  “早几年前,我就已经能说话了。只是不想开口罢了。”
  
  少年道,看了一眼长生牌位。
  
  “父皇,倘若儿子没有记错,这些年间,你从没有到过这里一步!今夜,倘若不是儿子的请求,父皇你大约也是不会来此,是不是?”
  
  皇帝望着神色淡漠的少年,面上方才的喜色消失了,没有做声。
  
  “父皇,你是不屑来,还是根本就没有将我母亲的死放在心上,哪怕一分一毫?”
  
  少年蓦然提高声量,字字句句,宛若质问。
  
  皇帝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皱眉。
  
  “大胆!你敢如此说话?”
  
  少年看着皇帝,笑了。
  
  “是啊,您是大周的开国帝君,这个新的皇朝,在您的治理之下,正欣欣向荣,万民安泰,日后,必洪图社稷,国祚延绵。儿子可以预见,许多年后,当史官为您作帝王列记之时,就算功不比三皇五帝,秦皇汉武,足以比肩。”
  
  “您不但是帝君,亦是我的生身之父。倘若没有您的精血,何来我今日血肉之躯?”
  
  “可是我告诉您,不管他们如何赞颂您,敬拜您,在我的眼里,父亲,您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之人!”
  
  皇帝盯着的面前的少年,脸色阴沉了下去,眼底隐隐有怒气流动。
  
  少年面上却不见丝毫惧色,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直起了他单薄却挺峭的腰身。
  
  “翰林编修们为您修祖谱时,小心地避过您的少年时代,只说您从小便心怀大志,英武过人,他们不敢说您半句不好。可是您自己心里清楚,您就是一个江洋大盗的出身!您是借了我外祖父而步入官途,从此青云直上。说我母亲那时下嫁,应当没有半分冤屈您吧?可是您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嫁您的第一年,您就迫不及待地将别的女人收进了门!”
  
  “那几年里,我记不清父亲的模样是怎样的。等我稍大些,我只记得每日清早,不分寒暑,我的母亲必须早早起身,为祖母端茶奉食。而那个名为妾室的戚氏,却能够陪在祖母的身边,笑看着我原本高贵的母亲,在她的眼皮下,忍受着来自祖母的各种挑剔!”
  
  皇帝眉头依旧紧皱,但方才面上的那片怒色,仿佛渐渐消退了些,默默望着少年,并未打断他的话。
  
  “那些也就罢了。父亲,后来我的母亲死了!她在送走我之后,不愿做你累赘,更知道你是不可能为她退步的,她自尽而死!”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当袁将军带着我出逃,我挣脱了他捂住我眼睛的手,回头之时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的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
  
  “她是长沙王女,原本那样美丽高贵的一个女子,她不该被那样对待的!她死了,那些人也没有放过她。天气那么冷,她身上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有的,只是被恨你的敌人用刀剑砍斫过后留下的伤痕。血,满身都是血!她头朝下,脚上缚着绳索,被倒吊在了城头之上,风吹得她不停地晃,她在那些士兵肆无忌惮的羞辱笑声里,是那么无助,那么凄惨……”
  
  少年流下了眼泪,孤瘦的身影,僵硬得仿佛成了一尊岩石。
  
  皇帝神色僵硬,闭了闭目,睁开,朝着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熙儿……”他唤着少年的乳名,声音发涩。
  
  少年眼底却掠过一丝厌憎,一把挣脱开来自父亲的手掌,猛地后退了几步。
  
  “父亲,十年了,您应当早就已经忘记我的母亲了。但我却忘不了她!我总是梦见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吊在城头上的那一幕!”
  
  “我不敢指责您,在长达一年的囚禁里,您在打着您的天下之时,是否也曾尽心尽力地想法去救过我们。我更没有资格,要求您为了母亲和我,放弃那座用将士的牺牲换来的城池。您有您的考虑和权衡,我理解!可是父亲,我不能原谅的是,后来您都做了什么?您是如何对待我母亲的?”
  
  “您封她一个元后的虚名,在她的名号之前,加一串辞藻优美的谥号,再给她建个放置牌位的地方,从此您觉得您就可以心安理得了,是吗?”
  
  少年的语气变得激烈,苍白的面庞之上,也泛出了红晕。
  
  “我总觉得她没有离开这里。她在看着我,也在看着你,我的父皇!”
  
  “熙儿!够了!”
  
  皇帝猛地喝了一声。
  
  “远远不够!要不是你当初利用她,娶了她,又害了她,她怎么可能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些年,如果你对她还怀有半点愧疚,我也就罢了。但你却无情无义,连她的十周年祭,你竟也不来亲自祭奠!”
  
  “谢、长、庚!”
  
  少年双目赤红,宛若染血,盯着面前的皇帝,一字一字,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不但配不上我的母亲,你还是害死她的元凶!”
  
  “你放肆!再给我胡言乱语,朕就治你重罪!””
  
  皇帝的脸色铁青。
  
  顿了一顿,他又放缓些语气。
  
  “你还不知,当年害你母子落入敌手之人,便是戚氏。是这贱妇,将消息漏给了齐王之人。朕也是后来才得知此事。便在方才,朕来这里之前,已下令将她正法。”
  
  少年定定地望着皇帝,神色古怪,突然大笑。
  
  “父皇,你觉得你这样做了,我母亲便终于能瞑目,乃至感激你替她复仇了吗?”
  
  他狂笑个不停,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方停了下来。
  
  “十年的时间啊!我母亲死了十年,你竟然到了现在才动手……”
  
  “父皇,容我问你一声,你是真的为我母亲复仇,还是出于恨恶戚氏对你的背叛,这才等到太后去了,你才动手?”
  
  皇帝眉头紧皱,冷冷地道:“你祖母中风后,人也糊涂了,愈发离不了她。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何必计较早晚。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他说完,转身迈步要出灵殿,才走了几步,脚步渐渐凝滞,身影随之一晃。
  
  他定了定神,慢慢地转过身。
  
  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长剑。
  
  烛火摇曳,剑芒森森。
  
  皇帝迅速地望了眼案上那壶供酒,随即盯着少年,双目之中,放出不敢置信似的惊怒之色。
  
  “你竟敢对朕下手?”他咬牙切齿。
  
  少年笑了起来。
  
  “父皇,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浑身无力,呼吸困难,连站都站不住了?告诉你吧,我平日时常看我母亲留下的医书,有一天,我在书里看到了一个极厉害的方子,我就自己学着调制……”
  
  “你这孽障!”
  
  皇帝面容扭曲。
  
  “来人!”
  
  他朝着殿外,厉声吼道。
  
  吼完了,皇帝突然想了起来。
  
  他的皇长子,这些年来,绝不允许任何外人踏入他亡母灵宫一步,认为是对他母亲的冒犯。
  
  他怎不知这一点?故方才来时,为了避开他这个平日总觉亏欠了的长子,特意将随行全部留在了宫门之外。
  
  直到这时,皇帝方顿悟了过来。
  
  为了等这一刻,自己的这个儿子,想必已经准备了很久。
  
  他这个儿子的隐忍和心机,竟深沉可怕到了这等地步!
  
  皇帝的吼声,回荡在灵殿之中。
  
  大门被推开,慕妈妈奔了进来,看到皇帝摇摇晃晃的背影,大惊失色,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长明灯火,被卷入的夜风吹得猛烈摇晃,憧憧晃动的人影里,皇帝怒视着自己的儿子,不退反进,朝着他,跌跌撞撞,一步步地逼了过去。
  
  “孽障!朕不信,你真敢杀朕!”
  
  他走到了儿子的面前,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了地上。
  
  少年冷眼看着他,便仿佛看着一具没有生命的被摆到了祭祀供桌上的牺牲之品,直到皇帝倒在了自己的脚前,方笑了。
  
  他抬手,修长的指轻轻抚过冰冷剑锋。
  
  “父皇,你可还认得这把剑?这是当日你攻下蒲城,见到我后,你从身上解下送给我的。这上头染过无数人的血,你让我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少年慢慢地蹲了下去,蹲到倒在地上的父亲的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皇帝怒目而视。
  
  少年脸上的笑意消失,抬臂,朝着皇帝挥剑而去。
  
  在慕妈妈的惊叫声中,皇帝感到一道冰冷的剑锋,掠过了自己的面额。
  
  并无血光。
  
  “叮”的一声轻响。
  
  他头顶的发冠断成两截。
  
  束在发冠里的他的头发,齐根断裂,散落在了地上。
  
  皇帝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儿子,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父皇,我听说你和我一般大时,为报父仇,出手杀人。儿子没用,但为母复仇之心,并不逊父皇你半分。倘若以我自己心性,我原本现在便已杀了你。”
  
  “可是我不能取你的性命。你若死了,天下就会再起动乱,我怕我见了母亲,她会责备。”
  
  “你听着,我此刻断你的发,便如同杀你。子弑父,天理不容,从今往后,我便没有父亲,你也没我这个儿子!”
  
  他用剑尖挑起地上那束漆黑的断发,再不看皇帝一眼,转身走到元后的长生位前,放在供桌之上,自己下拜叩头之后,站了起来,向着长生牌位,一字一字地问:“阿母,儿子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大殿里没有回音。只有跪在一旁的慕妈妈发出的压抑的哽咽之声。
  
  长明灯火,剧烈摇曳。
  
  少年慢慢环顾一圈,凄凉道:“阿母,这些年来,儿子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近旁。我记得小时,他总不在家。有时儿子半夜醒来,看到阿母你还醒着,那么孤单。其实当日,你本不该让袁将军带我走的。儿子不想你一个人孤单单地离去。儿子这就来陪你了。往后,再也不和阿母你分开了!”
  
  他闭目,猛地仰头,挥剑朝着自己的脖颈,横了过去。
  
  “熙儿!”
  
  皇帝大吼了一声,目眦欲裂,亦不知何来的气力,竟从地上挣扎而起,与慕妈妈一道,朝着前头那个白衣少年扑了过去。
  
  但是迟了。
  
  剑锋刎过,血溅灵台,一下将长明灯浇灭了。
  
  大殿瞬间陷入了黑暗,只剩下皇帝发出的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之声。
  
  片刻之后,终于被惊动的宫人提着灯笼涌入殿门,被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皇帝披头散发,怀里抱着皇长子殿下,倒在了元后的长生牌位之前,口中喃喃地道:“熙儿……不是为父不想来……是不敢来……”
  
  宝剑横地,两人身上,斑斑点点,皆为鲜血。
  
  ……
  
  那种仿佛万箭穿心般的痛,再一次地朝她袭来。
  
  慕扶兰的身子,慢慢地滑了下来。
  
  她紧闭双目,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整个人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慕妈妈等在外头,忐忑不安之时,突然看见门打开了,谢长庚走出来,急忙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见他脸色阴沉,迈开大步便朝外走去,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一时也顾不上他,忙转身入内,先去看翁主如何。
  
  谢长庚径直出王府,回到驿舍,便下令连夜动身。
  
  他的随从十分惊讶。
  
  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脸色却相当难看。众人暗自心惊,也不知夜宴到底出了何事,竟惹他至此地步。但又怎敢多问,忙收拾行装,很快完毕,一行人便离开驿舍,往城门而去。
  
  快到城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阵追赶的马蹄之声。
  
  长沙国的丞相陆琳骑马追了上来,大声喊道:“谢节度使!留步!”
  
  谢长庚缓缓停马。
  
  陆琳追到近前,翻身下马,朝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没戴官帽,脚上靴子,左右也穿反了。
  
  “谢节度使,这是怎的了?何事竟要连夜离开?”
  
  谢长庚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谢某方才离开之前,已留书在驿丞那里,本是叫他明早代我转呈上去的。谢某此行目的,一是拜祭先王,二是接回夫人。先王已经拜过了,夫人那里,因她到我夔州之后,水土不服,身子不妥。这趟既回来了,索性让她留下再休养些时日。因谢某另外还有要事在身,故连夜动身。多谢长沙王和丞相的款待,谢某感激不尽。丞相请留步,谢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陆琳方才回府,刚躺下去没一会儿,就得报谢长庚一行人要连夜离开,不知何故,慌忙追了上来。
  
  原本担心哪里又得罪了他,才怒而夜走。此刻追了上来,见他言笑晏晏,便松了口气。出言挽留了一番,也就作罢,说长沙王夜宴醉酒,由自己代劳,送他出城。
  
  谢长庚也未推辞,任由陆琳送自己出去。
  
  城门打开,陆琳送他出去,又是一番客套,最后,目送他的身影纵马消失在了夜色里,这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半信半疑,回城不提。
  
  谢长庚纵马奔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
  
  随从见他似乎有事,也跟着停马,齐齐望着他。
  
  谢长庚转头,眺望着身后那座被夜色勾勒出黑漆漆轮廓的城池,半晌,转过脸,吩咐一个擅长追踪情报的名叫朱六虎的随从:“你留下,潜藏行踪。长沙国有什么消息,就传给我。”
  
  “尤其是翁主,给我留意她的动向。一切事,越详细,越好。”
  
  谢长庚神色平静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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