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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最后的伯交兰 / 第七章 灰袍僧

第七章 灰袍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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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名灰袍僧并排躺在市镇东南方的码头边,在一片稀落的草地上享受过午温暖的阳光。头下脚上,十分齐整,长袍覆体,远远看上去像停了一排死尸——不但看上去像,闻上去也像。
  不久前刚下过雨,土地湿软,有的地方积水犹存,泥泞不堪。灰袍僧却毫不在意,在地上懒散地翻个身,任凭泥水沾满衣襟胡须,将灰白染成棕黄。
  事实上他们也无须在意——天底下没有任何事物比他们那一身行头更脏了,他们是脏神的信徒,与污秽形影不离,视洁净为原罪,视泥淖为救赎。在他们的信仰中,自己是造世者无心创造的原人的后代,而原人通体只有一窍,只入不出,不久身体便不堪重荷、爆裂而死,从中衍生出若干小人,食遗体污浊而生,同样不堪重荷而死——如此循环更迭,每代越来越小,直到有一位先祖神凿开了尾窍,给人以生路,又凿开其他六窍,开人以神智。
  脏神的圣职者从不洗漱,往往三五成群,执杖游方,以采集和乞讨为生。他们的兜帽长袍原本五颜六色,自成年时起就再不离身,数十年风吹日晒雨浸,沾满了油污泥渍尿垢,历尽万般百种,终于超尘脱俗,出离凡品,凝练成一副灰不溜秋、夹黑伴黄的颜色,硬如冷铁,浊气熏天。所过之处,蚊蝇翻飞,路人掩口,唯恐避之不及。神奇的是,他们却浸淫其中,泰然自若,再无一切病患。
  ——在眼前草地上挺尸的,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数千年来,创世神和脏神的教义早已在伯交兰乡民的朴素信仰中达成共融。民众理解不了脏神信徒千奇百怪的极端行为,也无法接受他们病态的秽癖审美,但这不妨碍他们对这些执着的老者抱有敬意——对平民而言,尊敬也罢,恐惧也罢,都是一回事,源于无知,所以敬而远之。
  日渐西倾,一个老者张开泛着微微白雾的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他们身旁的草地上七零八落散着一些干粮、野果和灌有饮水的革囊——都是来自过路行人的施舍。恰巧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屏息凝神,走到离他们五步开外的地方,把野果抛向他们栖身的草地,而后掉过头去飞也似地跑开了。
  草草用完饭,老者们互相搀扶着,继续沿着河岸,向上游的磨坊走去。
  为首的执杖僧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髡头赤脚,面庞瘦削,颧骨高耸,皱纹和渍泥自上而下,爬满每一寸皮肤;紧随其后的两名托钵僧年轻一些,也有六十多岁,方面大口,貌似孪生兄弟,两人手中分别握着一条长绳的一端;另外两人一胖一瘦,被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兜帽都下拉到颈部,用一根辨不出颜色的细绳扎好,只有花白的胡子露在外面——不用问,他们在修一种杜绝诸感的大苦行,非饮食咳唾不得面世,只能握着他人递过的绳结,被引导着摸索前行。
  夜色之中,三位老者站在磨坊边,对着房顶的位置指画了很久,然后六目相对,小声嘀咕着。他们吞吐的是一种已几近灭绝的古老语言,除了母国与学城,他处几乎无人能够理解。
  “哚。是这里了。”为首的老者说道,象征讨论的结束。
  “哚。就是这里了。”一位方面老者附和道。
  “——看好了吗?什么尺寸?多少人?”一个阴沉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修大苦行的瘦老者不能见物,急需知道外面的情形。
  “五由旬又八分……不对,五由旬又六分半。一千二百人。”
  “哚。一千一百七十人。”方面老者订正道。
  “哚。”瘦老者点点头,替一旁的胖老者解下靴子,而后又脱下自己的,两人互相搀扶着围着磨坊踱步,另外三名老者念念有词,紧随其后。转到第三圈时,在磨坊外的草地上,一道灰白色的环形印痕逐渐浮现,三名老者的吟唱声音越来越大,咒言出口成焰,或白或赤,落在印痕圈内,烧蚀出一条条华美考究的符文。
  转到第七圈时,三名老者已是声嘶力竭,一串串符文密密麻麻铺天扫地,终于贴遍了最后一个角落,再也无的放矢,旋转着浮在空中,逸出环印,沉入水底。忽然修苦行的瘦老者一声长啸,五人停下脚步,吟唱戛然而止。
  五位老者围着圆环坐定,口中呜呜作响,高亢卑靡各不相同,拼凑出一组极不和谐的噪音。环内的一切生机迅速凋零,草地枯败,树叶凋谢,随风零落。印痕和符文迅速融化、晕开,浮现污浊,泛起恶臭,渗入泥土,剩下的沿着低洼的地势,汇集成流,淌入河中。
  吟唱持续了一整夜,他们的声音非常洪亮,而屋里的人们却坦然安卧,浑然不觉。
  同一个夜晚,在群山的另一侧,同样的一组行人在山路上艰难地攀行着。四名灰袍僧汗流浃背,修大苦行的肥胖老者落在最后,靠三位同伴的援手才能勉强站立。
  “哚!”在队伍前面的托钵老者垂头丧气,再也无法挪动一步,“兄弟们,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都这把年纪了,照这么再走三天,我也要散架了。”另一位山羊胡子的瘦高个应和道。
  “这有什么办法……哚!蓝洞强盗四处抢掠,诸领在调集人手军械,东方的大道上塞满了马车。不走山路,难道要绕道河港,兜个大圈子吗?”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我们走山路岂不是更危险?”
  “顾不了这些了。哚!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能赶上吗?”
  “哚!”一直没说话的执杖老者终止了二人的闲谈,“你们别说了,我等有什么资格叫苦?”
  三位老者回头望向修苦行的胖老者,欠身致敬,而后者完全没有反应,只在兜帽下自顾自地喘着粗气——他自愿身绝八感,刺目破耳吞炭,弯刀割茎,火灸刺形,既不能看,也不能听,也不能说,只能抓握但不能触碰——几位同伴的牢骚,他全然不闻。
  “哚!”三位老者相互应和道,扶着大苦行者继续跋涉。
  直到清晨时分,四人才终于摆脱了山道,脚踏平地,长舒了一口气。
  “各位贤者,”前方迎面走来一位牵着马匹的中年男子,一袭黑衣,面容憔悴,“几位可是刚从后面的山道过来?”
  “哚!”留山羊胡子的瘦老者点头回应道,四人中只有他会一点通用语,负责与外人沟通,“断断续续,向西一直通向苦港。可以走马,但十分难行。眼下这种情况,足够代替大道了。”他的语序很奇怪,一句简单的对话里横七竖八叠满了语义空乏的点缀,显得异常琐碎,全无条理。
  “多谢贤者,我的确是刚从大道折回,那边的道路被封闭了。”
  “哚!”老者点头行礼,与其他人共同搀扶着兜袍罩身的胖老者缓缓离开。
  “请问……诸位贤者要去哪里,我或许有可以效劳的地方?”
  “去前面领主的宅邸回礼。前些天从这里经过时,曾受过他的款待。”
  “如果您指的是卡尔·德内·维斯茨诺奇子爵的话,可能要失望了。他前几日刚刚因病去世。”脏神信仰敬生不敬死,对尘世铺张的丧葬习俗很不以为然。男子这样说,大概是不希望老者们在此时赶去、做出某些不合礼仪的举动来。
  瘦老者回头解释了几句,老者们面面相觑,似乎十分惊诧。
  “哚!实在遗憾,本想再去瞻仰一下那几棵著名的欢笑树呢。”
  “这倒没有问题。单是落脚的话,他的家人会非常欢迎的。”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双方言罢欠身行礼,各自赶路。三位老者垂头丧气,志愿无法达成,看起来有些失落。而肥胖的苦修者则显得十分疲惫,瘫软乏力,毫无生气。
  “哚!杰拉扬兄弟(BruvJerralyon),”山羊胡子的高老者费力地搀住他,低声言语道,“不远了,不远了。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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