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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尤瑞尔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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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瑞尔拖着笨重的箱子蹒跚在山道上,大箱里面是他行医多年的各种用具,小箱里则是备用的衣物。昨天夜里下了零星的雨,山道在干爽与泥泞之间闪烁其词。雇主安排的马车就停在山下的镇子上,因为道路湿滑,难以拉上山来。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出远门了,夏儿会显得不高兴是很正常的。尤瑞尔这样想着,心情非常不好。这次请他看病的一位交往多年的老贵族,他家住得很远——比这里还偏僻,家业也很破落。虽然他向来出手阔绰(要不怎么会败家呢),但尤瑞尔不能要老朋友太多,这次出门,他已经抱定了急人所难的目的。
  如果能尽快结束赶回来就好了——尤瑞尔这样盼望着。自从妻子蕾雅(Leah)去世之后,小夏儿几乎一个人熬过了小半个童年,他不知道女儿是怎么过的,他都不敢去想。虽说他自幼被逐出家门,一个人漂泊惯了,但男孩与女孩毕竟还是不一样。好在有老街坊的帮忙(伍利夫人曾经当过蕾雅的奶娘,是个非常和善、虔诚信神的老太太),多多少少能照顾到一点。
  夏儿自幼就不断生病,从《简易儿科疾病大典》的A字条一直病到U字条,全勤全岗,几乎吃尽了天下所有的药。就在她即将风风火火进军到最骇人的W字条的时候,蕾雅先一步离开了。
  THEWHITE,白尸疫,真不知道是谁取的这个名字,简直直白得可怕。
  “珐特蒙德博士,”一位带着黑色高礼帽的绅士远远地喊道,他挥着手,似乎等候了多时,“您早上好。”
  尤瑞尔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小跑几步,点头还礼。这是老贵族的管家,年纪比老头还要大,但身体出奇得好。两名车夫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将皮箱抬到车上。
  管家阿诺德(Arnold)在路上不断重复着老贵族的症状。尤瑞尔茫然地听着,心底却想着其他事情。
  “总之,病情大致便是这样。”老管家看到他神色木讷,有些担忧地说。
  “不用担心,阿诺德。卡尔(SirKarl)的蚨疮已经不是三天两日了,这种皮肤病最麻烦,就像六七岁的孩子,处处惹人难受,却也干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来。”阿诺德和车夫笑了起来,气氛不再那么凝重。
  “看来小夏儿没少让你难受,”阿诺德谈起了女儿,“得知她非常精神,这我就放心了。”
  “又懒又馋,跟她母亲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女孩小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可十三岁之后,就一天一个样了。”车夫插话道,随即便重复着有个十三岁以上年纪的女儿的种种好处。虽然也见过几次,但尤瑞尔总记不住他的名字,只记得他的姓氏像某种香肠。
  尤瑞尔配合地笑笑,香肠大概以为自己是第一次养女儿呢。其实,夏儿还有个姐姐——当然,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老熟人知晓——比如卡尔和阿诺德。不愉快的事,就这么尘封起来也未必不是好的。
  尤瑞尔一行就这样听着香肠讲他的女儿,从小香肠,变成不大不小香肠,变成大香肠,一天一个样,时而变成香辣的,时而变成蒜蓉的,时而变成粳米的,时而变成牛油的,越长越长,一节一节,捆好了码在一起,像小山那么高,像象腿那么壮,坑坑洼洼,疙疙瘩瘩,香气仿佛要冲破肠衣胀出来,洒在洁白的桌帷上,嘶啦啦,红彤彤,还一闪一闪的。
  香肠就这样重复了三天,众人不管聊什么,最终总会被引回到女儿的话题上。但众人听着并不厌烦,因为有个女儿确实是好的,香肠也很擅长讲故事。尤瑞尔听后总会想起夏儿,不停不住地想,虽然这样,他还是乐意听,然后朦胧中神魂飘荡到高处,远远地瞧着,冲着河流赶来的方向。
  夏儿再过几天就十三岁了,到了要变成大香肠的年纪,她母亲那么大的时候,外公举办了个小小的成人仪式,把家传的白金项链戴在她又瘦又长的脖子上,像盘着钓丝的鱼竿,缠了好几圈,活脱缠成了海甘蔗上捆扎的绳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却不能做同样的事,尤瑞尔遗憾地想道——因为它早就被熔成四段当掉了。
  马车在第三天的傍晚驶进卡尔的庄园。庄园显得很颓败,草坪上生满了荒草,连主人最引以为傲的鸽子树也不再欢叫。阿诺德指挥佣人打开门厅,摊开枣红色的地毯,迎接贵客。地毯仍旧华丽,室内陈设依旧一丝不苟,佣人的数量却明显少了许多。尤瑞尔退辞掉洗手濯足的礼仪,直接冲向老友的卧房,因为他嗅到一丝敏感的气味,透着不详的征兆。
  尤瑞尔即便有一天眼花耳聋、口鼻生疮、身无知觉、不能辨物,也绝对忘不掉这个气味。这是他女儿的味道。这是他妻子的味道。致密粘稠,稍稍有些湿滑,带着微弱的鸦掌莲和腐霉的气息。
  这味道,是白色的。
  他摔门冲进房间,像进女儿的卧房般肆无忌惮。
  卡尔斜靠在床头上,须发眉毛全部脱光,面部因浮肿而苍白扭曲,油哄哄的,光可鉴人。裸露在天鹅绒被褥外的胸膛上千疮百孔,间杂地点缀着亮白色的光泽,在昏暗的油灯下粼粼起伏——那是一层细密的水泡,一个年老的女佣正用湿毛巾替他擦拭着胸口脓疮不断涌出的灰黄黏液,而这正是气味的来源。
  紧随一步踏进房间的阿诺德瘫倒在地上,这个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
  卡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张开已经撕裂并结了重紫色厚痂的嘴角,招呼来客过去,左侧面颊上的脓疱受到挤压而立刻爆开,亮黄色的汁水淌进他的口中,他木讷地仰着头,浑若不觉。尤瑞尔接过女佣的毛巾擦拭着,在他的床头坐了下来。
  “说说吧,老东西,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他枉顾这无比诡异的事实,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问道。
  “那天我打完猎,款待了几个来客,多喝了几杯酒。就这样了。”
  “你烧糊涂了吗?”
  “这会儿还没有,”老卡尔依旧很幽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就像他们当年在湖边结伴钓鱼时一样,“快了,你再等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尤瑞尔可没心情附和他。
  “我知道。最开始只是肚脐附近的疱疮,又疼又痒,让我夜不能寐,这才打发阿诺德去找你。结果没两天,滋生到脊背,蔓延到胸口,就成这副模样了。唉……早知道就不用喊你白跑一趟了。”
  尤瑞尔试探地揭开被褥,下面的场面如新鲜出炉的群蝇的盛筵,以他贫乏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病灶的核心一般都发生于脂肪肥厚的地方,其情形也是最为惨烈的。鸦掌莲刺鼻的恶臭涌入心脾,一阵剧烈的恶心淹没了他。
  “我见过各种,这个,白的……的……症状。但你这种,我还是第一次见。”
  “很高兴为科学事业做点微劳。”
  “去你的吧,”尤瑞尔骂道,“你现在是……我看看……亮黄色的,等它彻底没了颜色,变成清水,你就要死了。”
  “没问题,时刻准备着。”
  “你大概还有三四天的时间,有什么事想做的话,尽快跟阿诺德交代清楚,”尤瑞尔侧过身,看到阿诺德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已经哭晕了,你还是跟我说吧。”
  “没别的了。他会替我办好的。”
  尤瑞尔站起来,在卧房里踱步。
  “我知道这种感觉,你若是实在需要……我能给你一点……”
  “不了。不了……”卡尔的神情十分得意,仿佛成功抵御了极大的诱惑,“你留给别人吧。若是最后两天也撑不下来,神是不会原谅我的。”卡尔信神,与蕾雅一样,相信在神面前,自尽的罪孽更有甚于杀人。不同之处在于,蕾雅纯洁无瑕,卡尔却杀过好多人,尤瑞尔向来认为他对那种东西的信奉不过是涂在嘴上,配给麦糖和红唇当作料。如果自己是神,宁肯从天界花园的镜像池里纵身跳下也不愿接纳这么一个双手沾满黑血、烈酒和妓女的春潮的老混球升入天界——尤瑞尔一直以来都这么觉得。
  “神原谅你。”他违心地说。万一有用呢。。
  “神原谅我……咳,不过说实话,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卡尔表情一转,松了一口气。装腔作势容易使人疲惫,他太累了,也太老了。
  “我也是。”尤瑞尔调皮地笑笑,仿佛跟当年做学生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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