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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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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嘉二十八年都城建康中堂
  锦衣华服,簪钗满头的女子,端坐在榻上。
  一张端庄秀丽的容长脸,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岁数,下颚处,一颗歪歪点缀的小痣,微微如黍粒。
  然其姿容秀丽,却也是挡不住的,正是陈修容。
  下首处,鹿皮小垫子上,一年轻女子亦端坐,资质端妍,进止闲华。
  修容之女,帝之十二女,宣城公主,刘英慈是也。
  陈修容剥了个橘子,两手一掰,自己吃一半,另一半自然递给了女儿。
  刘英慈把手里的白羽雀扇,扔到一边,嬉笑着接下。两弯甜甜的酒窝,显得活泼狡黠。
  “母妃,反正儿就是不去。”
  “你呀,都已经是为人妻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这怎么行。”
  “我说不去,就不去。”她将橘瓣子剥下,一口一个,吃得香。
  一双圆眼珠,骨碌碌的转。
  她心里不服气的很,“驸马外放为官的,多了去。我那些阿姐,有几个是跟着的。母妃为何偏要让儿跟去。”
  陈修容无可奈何的看了看这个傻女儿,循循善诱。
  “别人不去,你也要跟着学。娘知道,这桩婚事你不满意,你从小到大,一直恋着的是何家哥哥。可是,他已经尚了你姐姐新蔡,现在也已经两年了,你还能怎样?”
  “哼!”一提到那无情无义的何迈,她就气的小脸通红。
  “我可以把他们搅散了。”
  她煞有介事的说着,看起来还当真有这样的心思。陈修容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你胡说什么,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刘英慈扑到母亲怀里,嘤嘤抽泣,修容慈爱的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
  “可是,那颜翊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多跑两步,都喘的不行,他哪里是个男人啊!您就甘心将女儿的后半辈子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瞧你这话说的,他怎么就不是个男人了。你总念叨那何家哥哥好,我看未必。”
  陈修容扳起女儿的小脸,见她还是哭声大,泪全无。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就知道她是装哭。
  小心计被识破,刘英慈咧嘴一笑,爬将起来,挽住母亲的臂弯。
  陈修容殷切说道:“你瞧他那个眉眼,那个身段,多俊秀,我看着,比何家那小子要强多了。人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你父皇亦是宠爱他。这样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算他长相称头,又怎样,他的心思又不在女儿身上。每天只知跑马遛狗,吃喝玩乐,孩儿也不是钟情于他,何必要容忍。”刘英慈极为不服气的努着嘴道。
  “所以,你就放他一个人去外地?”
  陈修容垂目,质问着她。
  “是啊,孩儿这也是体贴他。反正他竟日里只知道玩乐,放他一个人去丹阳。他不是正好得了逍遥自在了。”
  自己的儿,她的心思,修容哪能不知。本是一对璧人,却闹到这个地步,要怪,就怪这颠错的姻缘。
  “听我一句劝,孩子,不要争一时之义气,你俩尚在新婚燕尔,随他去丹阳,花点心思,努力修补关系,才是正经事。”
  道理,她都懂,只是,一想到让自己与那尖酸小气的颜翊做低服软,她心里就不舒坦。
  刘英慈别过了脸,瘪着嘴,只是支棱着一只耳朵,留给她的娘亲。
  “长君这孩子,小的时候,我便见过他两次,机灵鬼似的,人品也端正。与你成婚后,每次入宫谒见,也是进退有度,规矩周到,是个心里有分寸的人。你莫要自己犯傻,轻慢了人家。”
  他二人成婚至今也有三个月整了,恶劣的关系,丝毫没有缓和。陈修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还不趁着这个时机,敲敲边鼓。
  刘英慈初时听着,心中不忿,渐渐地,她发觉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轻。
  连忙回过头,只见,陈修容正凝视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过来人的了然。
  “可是,他前两日已同我说了,不带着我去丹阳,让我留在建康。人家还说了,这是体贴我,不愿让我受罪。”
  她搅着手帕,那对颜翊的怨恨,止不住的往外冒。
  “人家不让你去,你就不去?我不信,你自己主动要去,他还敢不带着你。”
  “依我看,人家说不定还等着你自己开口呢!”
  真的?
  走在中堂前,宽阔笔直的阁道上,刘英慈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
  只要是她求,他就一定会答应?
  出了白门,两旁执役的公车令,恭敬向她行礼,她也视而不见。缓步登上了一早便在白门外候着的车马,放下了帷帐。
  她甚至都没有去想,丹阳之行,她自己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
  入夜,颜府
  月明星朗,天不觉晚。
  一匹高头大马,背上铺的是狮子国贩运来的五彩裘毛挂毯,挂毯四周结下的几溜小穗子,末尾都挂结了铜铃铛。远远行来,叮当作响,甚是好听。
  参军李方明,驾着马儿,向着南街而来。
  颜府,就在南街上,公主此时亦在府上。
  颜翊春秋正盛,又性爱交友玩乐。一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奔赴丹阳,离开建康的至交好友。他内心惆怅,怎能不多饮几杯。
  他又不胜酒力,骑术不精,最后,只能是由李方明送他回来了。
  翻身下马,李方明搀扶着颜翊进了府苑。这一会子,身上的酒劲也上来了,颜翊醉的更深。靠在他的身上,歪歪斜斜,不住的打着酒嗝。
  站在府苑当中,李方明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向左,还是向右。
  那左边的一间屋,自是颜翊的书房。右边的一间,正是公主的卧房。自二人成婚,便多有不睦,颜翊极少在公主房里歇宿,这府上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宣城公主心里亦藏着别人,颜翊也嫌她吵闹。干脆,自觉搬到书房,两厢轻省,也少了许多无谓的争吵。
  李方明自认聪明的大脑袋,微微一动,向右行了几步,把颜翊倚靠在了公主的房门上。
  按照他李参军的想法,此二人自成婚以来,就感情不和,这在颜府上下,无人不知。
  只是,明日就要分别,今晚还要分房睡,实在不成体统。临行之前,总还是有些话,要说的吧。
  刘英慈此时正独自坐在铜镜前,一边梳头,一边生闷气。这颜翊小子,深更半夜的,也不回来,她还谈什么谈!
  她想的出神,只听得房门上咣当一声响,她吓了一大跳,放下手里的描金梳背,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绢布糊的户牖上,竟映出个人影。
  她一时不解,将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颜翊醉沉沉的身子,没了支撑,立时,便向着房门里面倒了过来。
  刘英慈也没来得及躲闪,接了个正着。
  满身酒气,一闻就知道,一准又出去鬼混了。那酒气浓的,直冲的她脑袋疼。
  醉鬼颜翊,上半身在她的怀里倒着,一双腿,还懒懒的在门外面支着。
  刘英慈心下嫌恶,却也只能先把他拖进门里来。这时,颜翊从她的怀里挣扎起来。
  迷蒙蒙的看着眼前的一张俏脸,不自觉在她的小脸蛋上搔了一把。
  赞道:“这是哪一家的小娘子,这小脸,溜光水滑的。”
  宣城只觉脸颊上刺了一下,痒痒的,本能的打开他的手。嗔道:“你看清楚些,我是谁家的小娘子。”
  颜翊似有所悟,努力睁大了眼睛,当他辨清了面前的人物,随即便弹开了身子,跌坐到了雕花墩子上。
  轻声道:“原来是公主。”
  宣城这厢,臂膀还张开着,就见他像是躲耗子一般的,躲着自己,更是要气炸了。
  她怒气冲冲的坐回到了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气的涨红了的脸,暗自默念,母亲的教导。不要意气用事,要修补关系。
  渐渐地,怒火稍稍平息。
  颜翊经了这么一吓,酒也醒了一半。
  他偷眼瞧着宣城,只见她正对着铜镜,一双杏眼,直勾勾的。樱唇瓣儿开开合合,也不出个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心里起了疑,自己喝的沉醉,漏夜晚归,还是在明天就要远赴丹阳任职的前夜。这样做,似乎确实对这位身娇肉贵的公主殿下,有些许不敬。
  这个丫头,又从小就是个偏要争强,不肯让人的主。如今受了委屈,更是恨得厉害。在这里叨叨念念,莫不是在诅咒自己。
  这样一想,颜翊的另一半酒也醒了。
  他试探性的小声说道:“公主没有旁的事,在下便告退了。时候不早,公主也早些休息。”
  说完,他便直起了身子,一步步向门的方向后退,准备开溜。
  他已经溜到了门边上,转了身,拉开了门,眼看就能逃开危险圈。
  只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宣城将香膏盒子,扔在了地上,急急道:“你回来,我还有话没说完。”
  如此,颜翊也只好暂且丢下掉头就跑的念头,乖乖回到花墩子上,端正坐好,直视着宣城。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颜翊瞧着这一双秋水剪波一般动人的眼,竟蓄上了泪,盈盈欲滴。
  心中亦是怒气上涌,荒唐的婚姻,嫁给他,就这样委屈吗!
  宣城只觉他初时还带些情意的眼神,逐渐黯淡,却不会猜到他的心事。
  她平复了心绪,凝视着他,开口问道:“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没想到她叫住自己,竟然不是为了吵架,颜翊一时措手不及,顿了一顿,应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件的行李已经先行运往丹阳。明日,我带着随身物品,便可启程。”
  “几时出发?”
  真是怪怪了,这个刁蛮的丫头,既不责问他,去到哪里喝花酒,也不追问他,又搂了哪个小娘子的柳腰。反而,过问起他的正经事。
  难道,是天有异象?
  他心念一动,到底明天就要远行。今夜还是不要再刻薄她了。说几句软话,倒也无妨。
  换了个柔和些的语气,说道:“天不亮就要出发,家里的大小事情,我已经托了阿爹府里的管家料理。公主就不必费心了。”
  怎的,还怕她给搞砸了不成。他的所谓好意,她当然不会静受。
  “颜长君。”
  “啊?”
  印象中,她极少开口唤自己的名字,都是以你你代替。
  “明日,我要和你一起去丹阳。”
  颜翊闻言,蹭的一下站起。如此,他可是全明白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站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她,急道:“行程已定,公主万万不可跟去。此去丹阳,山高路远,舟车劳顿。公主身份尊贵,岂可跟着我吃苦受累。况且,这个差事,名为外放,实则也是官职的正常轮换。一年半载的,我便会回来。公主又何必跟着一起折腾。”
  “前些日子,公主不是说,想念陛下及修容娘娘。现下,正是好机会,府上的事情,我已经找了得力的人手料理。何不,就此搬回宫里,住些时日,既可一解相思之苦。生活上,也更舒服轻松,何乐而不为啊!”
  宣城仰着头,听他罗里吧嗦的一阵狡辩,听得脖子都酸了。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她轻佻应道:“没想到,你替我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但是,不管你怎么说,”她站起身来,袅袅婷婷的,走到床榻前,径自在床角坐下。
  “我还是要去。我的行李,今日也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多驾一辆马车带着就是了。费不了多少事。”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明明是你想躲着我。”
  被说中心事,颜翊只张着嘴唇,哑口无言。心想,这不正是遂了你的心意吗?
  不愿与她再多争吵,颜翊拂袖而去,末了,扔下一句话。
  “我管不了公主,公主随意吧!”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书房睡?”
  宣城望着他的背影,淡淡说着,语气中满满都是失望。
  “我满身的酒气,恐怕耽误公主休息,还是告退吧。”
  颜翊一走,宣城便气的是咣咣锤床,自己这般放低身段,他还不领情,真是没有天理王法了。
  颜翊走到场院中,终于呼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舒缓了精神。
  “你这又是何苦呢?”
  “公主好不容易开恩,留你过夜,你还非要去睡书房的冷床板。”
  一袭鸦青色的衣衫,映入他的眼帘,细长的眉眼下,纤薄的嘴唇,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颜翊转过身来,愤愤道:“陆参军还是这么喜欢听人家的墙角。”
  “也对,”他自说自话,毫不理会陆淹的反应“陆参军若是不兢兢业业的,听我的墙角,上面问下来,你如何交代。”
  说着,便望向后宅的花园。陆淹看他这个别扭劲儿,不再管他,径自去了花园。
  这一路,有宣城公主随行,恐怕,看他乐子的机会还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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