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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孙磊再次出声拦下左长风，“左大师，我还有一事不明。”
“大师刚刚说过，人之道，采纳天地之精气以求超脱。”
“这句话，我能不能理解为，修行者、炼气士所修所炼的是天地间一缕精气，以此强壮身体，求得更长久的寿命和自由？”
左长风左手虚抚，微笑颌首：“然也！此乃正道，尔等务必谨记。”
孙磊辩解：“那我这么说，大师你看对不对？芙萝本体是支萝卜，是草木之精。即便是身在妖界，也没有像其它妖怪一样吞噬妖气，而是从大地中汲取养分，从天地间获取精气。时间久了，才能修能现在这种形态。”
左长风点头：“可也。”
“那既然这么说是对的，芙萝的修行方式没有错，她本身也没有吞噬妖气或者人族怨气，大师想要以除魔卫道的名义谋害芙萝便是错的！”
孙磊以为这句话能抓住左长风痛脚，说服他放了芙萝，却没想到他想的太天真了。
左长风哂笑：“少年人，你太天真了。我来问你，妖修之道，本质就是吞噬，即便这支萝卜妖怪现在不去吞噬其它妖物就可以成长。”
“等它再强壮一些，只凭那一点点养分和精气无法成长之时，就要面临终极抉择，是死亡，还是吞噬妖气强壮自身以求不被其它妖物吞噬，又或者直接吞噬人族和其它妖物最终获得超脱。”
“这三种抉择放在它的面前，它会如何选择，放在你面前，你又会做何等选择？”
“我……”孙磊再次哑口无言。
虽然他不会选择后两者，但他毕竟不是芙萝，无法知晓芙萝的真实想法。在他想来，或许芙萝会做后两种选择也说不定。
有时候，为了生存，人都会做出连妖都不如的事情，更何况妖呢？
左长风冷笑：“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换个更加残忍的说法。”
“现在摆在你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吃掉这只萝卜小妖怪活下去，第二拒绝吃掉它然后被我击杀。你会如何选择？”
孙磊不假思索回答道：“芙萝是我的朋友，我宁愿死去也不会选择吃掉她！”
“是吗？”左长风的脸色徒然变得极为冷酷，身上气势暴涨，像滔天巨浪一般碾压向孙磊。
“少年人，修行修的是本心，无法把持本心，早晚会堕入魔道成为妖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直指你的本心，回答你究竟会如何选择！”
此时在孙磊的眼中，左长风本来就高大的身形瞬间变得仿佛比山峰还要高大，耳中左长风的质问声如同滚滚惊雷威严不可一世，让他像狂风暴雨的大海之中一叶扁舟，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如何去说谎欺瞒。
但是他本心便是如此，用不着去欺瞒，竭尽全身力道，对着左长风庞大无比的身形疯狂大吼道：“不会！我永远不会！”
下一刻，滚滚惊雷和漫天风雨瞬间消失不见，左长风的身形也从山峰缩小回原本的形象，孙磊身上那种无边的压力才算彻底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左长风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其中有迷惑更有惊讶。
他的“镜心之术”可以让人直指内心说出无法违背内心意愿的真话，在这样的情况下，孙磊能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不会，足以证明他的内心里，对芙萝这个小妖怪确实如同赤子般真诚。
这正是让他感到惊讶和迷惑的，要知道，在人族和妖族共存于世的数万年，从来没有哪个人族能做到如此真诚对待妖族，这完全违背圣人传下来那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教诲。
沉思良久，左长风仍然决定命令小方用五雷灵符击杀萝卜小妖怪。
那孙磊内心坚定、赤子真诚，他左长风数十年修炼下来，除魔卫道的心志又何曾有过动摇？
左长风背过身去，挥手命令：“小方，你还在犹豫什么？动手吧！”
孙磊心中刚刚涌起的希望瞬间崩塌，他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只能用身体不断地挣扎，然后嘴里不停怒骂。
“姓左的，你就是个伪君子！”
“何为族，何为类？”
“当你指责妖族与人族不同之时，可曾记得，你这个堂堂修行者，在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族眼里，也是异族、也非同类？！”
“左长风，你，还有你们这些非人的修行者，不是我们的同族，不是我们的同类，你们根本没有资格代表我们人族！”
“你所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不过是你这样的伪君子党同伐异的借口罢了，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自私贪婪的修行者给自己找借口，做的粉饰罢了！”
“姓左的，我孙磊跟你不共戴天！你记着，除非你今天把我杀了，不然……”
“不要，小方，求你不要杀芙萝，求……”
……
然而，不论是孙磊怒骂也好，诅咒也好，哀求也好，他这个普通人类，终究没有办法阻挡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捉妖师片刻。
一片紫蓝色的电光从少年小方左手飞出，在孙磊的注视之下，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一寸寸的接近稚嫩无比的芙萝。
下一刻，电光缓缓地从芙萝头顶的嫩叶开始，一分分蔓延向她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圆圆的脸蛋、红红的小嘴，然后是她胖胖的身体、肉肉的小手，以及曾经在孙磊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小脚……
再下一刻，惊心动魄的惊雷声在响彻孙磊的耳边。
但，那个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跟孙磊争辩它其实不胖的小小芙萝，那个曾经热情邀请他跳舞的小小芙萝，再也不见了踪影。
她，已经魂飞魄散。
“芙……萝……”
孙磊呆滞地凝望着芙萝消失的地方，无声呢喃。
很奇怪，他跟芙萝这个小妖怪认识才仅仅有一个多小时，在她消失的时候，他竟然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这本不应该出现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
或许，她是他此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师父，他怎么了，傻了吗？为了一个小妖怪，至于么？”
“也是个痴人，唉……待为师用锢心术封禁他的记忆，让他从此不再回忆这段伤心之事。明天天亮之后，他仍然是那个快乐平凡的少年。”
一片柔和的月白光芒闪过，孙磊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