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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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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下了河东今年的第一场雪。
  乾宁三年比往年更晚的初雪,仿佛是为了积攒力量等待着这一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夜间就将整个太原府铺上一层白纱。
  李存绍起来时雪已经停了,梳洗后正被薛娘伺候着穿衣。
  衣来伸手的生活对后世的他来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事情,但突然间自己却成了历史书上那些腐朽堕落的封建贵族中的一员。李存绍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被人百般伺候着,但架不住薛娘的恳求,才不得不顺着她意思服侍自己。当然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能被一个颇有姿色的小娘整天逢迎、伺候着,已经是不知多少人梦中才会遇到的事。
  前些日子李存绍叫奴仆马回给自己弄来一张黄花梨木椅。此时的他就正坐在着梨木椅子上,看着薛娘为自己脱下布鞋换上出门的靴子。
  “昨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开了雪,今天正冷,郎君可要爱惜身体,别再做那什么俯卧和跑步了罢。”跪在地上的薛娘一边将厚实的靴子给李存绍套在脚上,一边说道。
  不知何时起薛娘也渐渐熟悉了这样的生活,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孤僻地一句话也不说,反而在和李存绍待着时总有很多话说。王府的伙食也让她的身材不再像先前那般单薄,尤其是抹胸处更是如土丘一般鼓鼓地隆起。
  偶尔一天偷个懒在李存绍看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随口应道:“嗯,那就听你的,今天不跑了。”
  薛娘一听,脸上顿时飘上一层酡红。“郎君乃是晋王之子,奴婢不过是郎君使唤的下人。郎君可别说什么听我的这种话。叫人听去怎么办?”
  李存绍没想到薛娘会这样想,一时玩心大起,拉住薛娘的手就站了起来。
  薛娘本来蹲在地上,这样被他拉着手一带站了起来,重心一下子倒在了李存绍怀里。李存绍顺势就松开手,把她环进自己的怀里。
  感受着胸前的柔软,李存绍不由心中荡漾。轻声道:“我何时说过你是下人了?现在这屋里就我们两个,谁又能听到?就算听去了,这里谁敢说我的不是?”
  怀中的小娘还是第一次和男子处于如此亲密的距离。薛娘心中彷佛在打鼓,感受到一股热流涌上来,在自己身体内乱窜着,浑身的力气也不知为何泄掉了。身体软了下来,她狠狠咬了下舌头,努力着不要让自己瘫下去。
  薛娘抬起面带潮红的脸,美眸中闪烁着光,紧紧盯着李存绍的眼睛。“自从郎君收下我之后,我就是郎君的奴婢。无论怎样轻贱,奴婢也毫无怨言。只是望郎君若有一日嫌弃了我,就送奴婢去寺里,做个尼姑罢。”
  李存绍被她盯着,“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叹口气,手也从她的腰上放了下来。
  “院中那紫椴是我向父王讨的。那阵子我刚从母妃苑里搬出来住,这偌大的院子却只有我一个人,便向父王讨来这紫椴。只是想和她做个伴罢了。”说着他彻底放开了薛娘,向门口走去。
  厚厚的门帘突然被他掀开,一阵寒风顿时溜了进来。
  受到寒风的刺激,薛娘打了个哆嗦,甩去头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恢复了常态。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李存绍站在屋门口,望着漫天的飞雪,看见紫椴的枝头也被盖上了一层白雪,从院子月门到屋门的地上还留着一行薛娘的脚印。
  “你知道吗,雪花从天上飘下,到了春天化成雪水,还会回到天上变成云。它们降临在人间,也许就是想看一眼人间的繁华。可偏偏冬天又是人间最萧索的时候,真是遗憾。”
  薛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白狐皮围脖,在身后轻轻给李存绍系上。“奴婢不知雪从哪里来,又会变成什么。奴婢只知道,这雪对百姓来说是瑞雪,能在明年让庄稼长得更好。说不定,它们就是为了让这世间更繁华才来的呢。”
  ***
  这些日子李存绍白天都在晋王府边上的判官衙署里,郭崇韬得了文书会交给李存绍过目,问问他的意见。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郭崇韬发现李存绍并非之前自己所想,是个简单的武夫,反而对政事和军情还颇具眼光和见解,不少时候令自己也感到有些惊奇。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文书是前方晋军传来的军情。每隔一段时间太原府就会定时收到前军的文书,大军开拔到何处,何人立了功,何人犯了错,都会由军中的行军司马和书记官向后方回报。也有一些是李克用给后方的信件,前天就有一封信叫李存绍不要觉得官署枯燥,也不要懈怠了武艺。对此李存绍也只是笑笑。
  自李克用率晋军从太原府开拔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月余。从文书上来看,晋军的攻势似乎颇为顺利,接连攻克相州、临漳、洹水诸城后,又在白龙潭大败了罗弘信的魏州人马三万余。如今晋军正在沿着洹河一路向魏州城攻去!
  李存绍一边想一边走进官署后堂。推开门,没想到郭崇韬却已经到了。瞧见李存绍进来,郭崇韬连招呼他”小太保来了,快坐。“
  外面雪下得大,堂屋里却因烧着火炉的缘故没有丝毫冷意。李存绍拱拱手道了声郭判官算作见礼,就依在郭崇韬的下首跪坐下来。
  一旁的佐吏从郭崇韬手里接过一张信纸,递过来交给李存绍。
  见郭崇韬的脸色不好看,李存绍好奇地展开看起来。
  眼前的信来自幽州。前些日子李克用来信向太原府催促军粮,而太原府如今粮草同样不济,于是自然向幽州刘仁恭去信,叫他派些兵马粮草发来。李存绍的手上正是刘仁恭的回信。
  信上刘仁恭不仅用词颇是不敬,而且还借口契丹人在幽州屡屡犯边,图谋不轨,一口回绝了调发粮草的要求。
  虽然知道刘仁恭后来在幽州自立,摆脱了河东的管控,但李存绍也没料到刘仁恭会在这个时候回绝河东。毕竟去年李克用才表他做了那卢龙节度使,掌一镇的军政。如今这样一来,晋军仅有的粮草支撑不了很久,此次晋军出师恐怕又将无功而返!
  李存绍立即站起来向郭崇韬问道:“那依判官和叔父的意思,此事将如何?”
  郭崇韬搁下笔,沉吟一下,道:“当下要紧是征粮,只好先在城中向富户民户征集些余粮押往军中。至于刘仁恭,还得去信。晋王那边也要说明,请晋王在魏州尽量就地补给以充军需。”说着又抬眼看向李存绍,“若是此次再不能解郓、兖之围,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李存绍点点头,他也同意郭崇韬的观点。郓、兖两镇已经被朱温长时间的围攻消耗的一干二净,恐怕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最近也没有忙着,叫马回找了几个城中的画工和官署的文官,绘制了一幅当今局势的地图挂在书房里,虽然不是很满意,但好歹将就能看。他最近闲时就对着地图“发呆”,这时正好用到。于是他接着郭崇韬的话说道:“还可以去叫义武军王郜、成德军王镕,借些军粮往南押去邢州,再由邢州马师素押去相州以应军需。”(义武军、成德军位于现在的河北西部,太行山以东,幽州以南,魏博以北,两镇此时都算得上是河东附庸。)
  郭崇韬听了一笑,“小太保最近确实用功不少。你说的有理,至于义武、成德两镇能否借粮虽不一定,但也值得试试。”说完就接着伏案开始写字。
  李存绍于是也不再多言,坐下看着各州的呈报,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因无他,实在是民生太过艰难!入冬以来,流民百姓冻死、饿死不知凡几。加上今年晋军数次出师,先是年初李存信去援救郓兖在莘县被魏军杀的大败,后来秋季李克用又领兵在洹河边被葛从周杀退,再加上这上个月李克用再度挥师去攻魏博。连续三次用兵魏博,前两次不仅毫无所获,甚至还折了不少人马。而这一次南下晋军恐怕又将无功而返,而河东有些百姓却已经交到了今后数年的赋税!各种名目的税项、兵丁与壮丁的摊派......
  李存绍不由得担忧起来。虽然河东算不上贫瘠之镇,但若是这样折腾下去恐怕仅有的一点根基也迟早要被李克用败用干净!到时朱温坐拥中原四镇,而己方除去幽州的刘仁恭和成德、义武,将只能依靠河东一镇抵抗朱温。难怪历史上李克用在唐王朝的最后几年郁郁而终,局势竟然不知不觉如此不堪。
  想到这他心中闷闷,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大雪飘飘,寒风阵阵。李存绍不由把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些。看着天上飞落的雪花,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有着己饥己溺觉悟的圣贤,但倘若自己没有附身于李落落,而是那些流民、灾民,自己是否早就成为了某一条路边的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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