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惜命将军

　　第六峰的镇峰之兵是杵恚枪，由峰主执掌。
　　峰中的将士们也大都以长枪以主武器，铁枪都依照杵恚枪打造，柄长九尺，枪头七寸，加在一起差三寸不足丈，因此这种制式铁枪又名三寸弗。
　　乌梵在做武卒三营廿七伍伍长时就借用过“三寸弗”一次，将莱国谍子一枪钉在了地上。
　　但与当年第六峰的正副两位峰主相比，他使用长枪就像是孩童耍棍。
　　上任峰主“花铁枪”与上任副峰主“王铁枪”两人才是使枪的大家。在他们二人的带领下，第六峰曾战功彪炳，威名直逼第一峰武卒营与第四峰锐士营。
　　可惜，这一切都在杵恚枪枪头被折走后发生了改变。
　　王老总管现在就立在大帐门口处。
　　看着原副峰主空荡荡的衣袖，将军们也不由想起第六峰的陈年旧痛。他们都知道，当年与大秦赵阀一役，不单杵恚枪被折去了枪头，王副峰主也丢掉了一条左臂。
　　第六峰的两位灵魂人物一死一伤。
　　当时大家都以为会是汪副峰主会接过峰主之位，不料在王老总管的极力干预之下，从第一峰调来了刘大勇，成为了第六峰峰主。
　　面对着王老总管，汪副峰主的脸上现出些许不自然来。
　　“老匹夫！可敢与我对质？”
　　只剩下右臂的王老总管不打算给这位百年老卒留下丁点颜面。
　　事已至此，汪副峰主也没了束缚，抬脚就走出大帐，和王老总管相对而立。
　　二十年前，他们都是第六峰的副峰主，是峰主的左右臂膀。如今，他们之间已经存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而两人已是分站两边。
　　“第六峰营中之人全都出来，今日就让你们亲自见证，我七峰将士中最年老的将军，是如何卖了我大平的。”
　　王老总管的声音比军中擂鼓声传的都远，怒不可遏。
　　这时大帐中所有将军们都走了出来，站在帐前空地上，目睹着一切。
　　峰主刘大勇却自顾坐回峰主椅上。此时此刻，他把这第六峰的家事全权交还给了当年把峰主之位推给他的王铁枪。
　　只是当年的王铁枪如今连双手执枪都已做不到。
　　“担心个卵，这老家伙虽已不是王铁枪了，但现在成了王铁鞭，连老子都差点挨了抽”刘老汉在帐中自言自语着。
　　大帐之外，独臂老人站在那里，看着由营舍中走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军卒们。
　　已经有老卒在对着新兵卒子们点明老人的身份。
　　等到人都出来的差不多了，王老总管才伸手指向一处。
　　“你们且看！”
　　乌梵等三百多军卒见到王老总管指了过来，人墙立即分开来，露出后面被捆押着的一众男女老少。
　　“那里羁押的全是汪副峰主的家眷，你们可知为何？”
　　军卒皆朝上百位男男女女看去，继而极为不解地看向独臂老人。
　　汪卫老将军看到自己的子孙家眷后，依然面不改色，淡然站在那里，发觉众位将军已经有意无意之间将他围拢起来，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且问你等，若有人告知你们，说我第六峰副峰主出卖了大平，你们是信也不信？”
　　“不信！”众军卒齐喝。
　　汪老将军的眼中浮现出了讥笑之意，只不过事到如今，不知他是在笑这些军卒们，还是在笑自己。
　　“我也不信！”王老总管狠狠地看向第六峰仅存的百年老卒，年纪最老的将军。“可这是事实。咱们这位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的老将，和莱国暗地往来，为的就是以我大平为筹，换得更大的权势富贵。”
　　第六峰营地里的军卒与将军们在帐中的反应完全一致，皆是十分诧异，不敢置信。
　　面对着数千道将士们的目光，汪副峰主开口说道：“不错，老夫为了莱国允诺的十万卒将首，倒是把大平军里的不少机密说与了莱国的谍子们，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汪卫匹夫，你的老脸之厚，怕是杵恚枪枪头回来了都扎不透。”
　　“本将军为大平军卖命百余载，你有何资格评判于我？而这百多年的劳苦，竟连一正职峰主都换不来，是大平负我百年，那就休怪我不仁不义！”
　　既被道破卖国贼身份，汪卫老将军索性全都豁出去了，干脆将郁积在心里的不快当众说出，也让知情之人还自己一个公道。
　　第六峰的军卒们与将军们一样，无言以对。
　　以往他们最为敬重的老将军、副峰主竟然通敌卖国，这已经让他们无法接受，对于大平负他百年的话，军卒的心里既有同情，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你有百余年的苦劳？姓汪的我真替你脸红。”王老总管毫无顾忌地喝骂道。
　　“世人皆知我军中武修乃修士中最难长命的，因为一次次的生死对战，消耗的是我们的气血和本源，而你汪卫不过七阶境界，却活过了一百四十岁，难道你一百年前就改做了玄修不成？”
　　第六峰将士皆知副峰主在七峰间年岁最大，至于其具体境界并不知晓，一是由于大平军修的境界本就是需要保密，二是人们关注汪老将军都侧重在他百年老卒的身份上，对于其是玄修武修，境界高低，虽偶有猜测，却不会深究。
　　“一百四十多岁的七阶武修，遍及天下，恐怕也就您老这独一份了。”
　　王老总管越说越气，指着汪副峰主的鼻尖，大声问道：“我倒想问问你，在第六峰百余年时间里，您老与强敌对诀共有几次？丧命与你手的敌方大将修士又有几人？”
　　汪老将军面色开始变得阴沉。
　　“我可以替你回答！百余年时间里，你多为辅将，正面杀敌之战所经不过二十余，杀六阶修士十六人，七丁大修仅伤一人，的确，这放在普通将士之间已经是极大的功劳，可要成为一峰之主？你也配！？”
　　汪老将军彻底变了脸色，甚云淡风轻，看破世间事，全都被王老总管的一句句拂面之言抽到九霄云外。
　　“当年花峰主带领第六峰与大秦赵家军对决，峰主冲至全峰最前，只身杀敌三百余，伤敌更是不计其数，身上负伤及骨处就有六七道。而你呢，美其言曰坐镇后方，实则贪生怕死。赵阀折了七千军卒，而我第六峰死伤不过千余，靠得就是峰主带领猛将们在前方抵消了大部分攻势。”
　　王老总管心中亦有憾怨，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人重提当年第六峰之败。
　　“当赵森冲到峰主身前时，当年第六峰最强的花铁枪已然快连枪都握不住了。而你呢？你却依旧按兵不动！最后万不得已，也只是向着小卒们冲杀，当年杵恚枪枪头被折，有你这惜命将军贪生怕死的大半功劳！”
　　“胡言乱语！将可杀，不可辱！王铁枪，你莫要再诬蔑老夫！”汪卫老脸强作镇定，义正辞严地反驳着。
　　可是经历当年之战的还有人在，那些老卒细细思及，已然确定了王老总管所言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