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魔王的回忆 新

　　大魔王陷入回忆。
　　韩国，釜山。
　　结束了一天紧张的赛前训练，李哥走出训练基地，步入喧闹的大街拐弯之后，刹那间四周变得寂静无声。黑暗中一排路灯伫立在街头，李哥放眼望去，只有一盏蓝紫灯在寒空中绽放着璀璨动人的光芒。
　　他仔细凝视着这盏路灯，路灯貌似变得更为遥远。
　　李哥推了推黑框眼镜，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与欣喜，紧接着不安与恐惧袭来，浑身不自觉地一颤。
　　今天他要见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女人。
　　李哥往前欠了欠身，嘱咐出租车司机行驶至红绿灯时左转。
　　出租车驶入了一带繁华街区。灯红酒绿的浮华大厦下，排布着五光十色的广告牌，排气管道冒着升腾的炽热白气，身穿五颜六色服装的青年男女们熙熙攘攘。一切都尽收李哥眼底，李哥却感到异常陌生。
　　他习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着一切，试图永远不将自己身处其中，只是岁月总是拉扯他往这世俗中走，他不愿意，却无可奈何。因为他要见那个人，那个人活着了世俗中，他就不得不改变。
　　他很忐忑，但他却要面对。
　　这里是近年来才开始兴建的商业区，大量的超级市场和高档公寓，出入着这座城市最富有的人。李哥很富有，虽然他出生清贫，但是职业成绩傲人，因此收入不菲。他足够买得起这里的高档公寓，但是却从未来过这里。
　　李哥是一个生性内敛、喜欢深思的一个人，他对自己要求往往很苛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像一头狂暴的野兽，迫使他想要逃离。训练基地环境清幽，距离闹市区也只有十几分钟车程，尽管俱乐部允许他自己外出自住，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住在训练基地。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有女子告诉他，如果他当初住在一个高端公寓里，或许会过得更好。
　　司机往左把转着方向盘，右前方一栋镶着白乳色瓷砖的高级餐厅便遥遥在望了。
　　“可以停车了。嗯……在这里停。”
　　李哥吩咐司机停车，语气礼貌，生怕语言显得粗鲁，引起对方不悦。付了车钱后走出车外，他抬头仰望星空。他心想，呵，真美，不知道今天她看到了没有。冬夜的星空似乎比较罕见，尽管气温微寒，星空却始终有着令人眷恋的理由。
　　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挂在的飘零的银杏树上，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
　　今天手机收到了降温提醒，这两天将迎来入冬后最大的寒流，那一轮明月因此显得格外冷清寂寥。相比之下，李哥此时心中小鹿乱撞，怦怦跳动。
　　李哥缩起脖子，凝视着餐厅的入口，伫立不动，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一位女子幽会，他感到有些心虚，甚至是畏惧。
　　滴滴滴。
　　手机消息传来，是恩静。
　　“你到了吗？我已经到了，在二楼的靠窗的座位等你。你和服务员说第18桌，电梯一出来，直走就能看到我。”李哥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这行消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李哥没有回消息，他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今天和恩静见面是三天前就说好的，是李哥主动提出的，谁会拒绝一位电竞明星的邀请呢？
　　徘徊了一阵子，李哥在手机消息上慢慢打出了一行字：“真的不好意思，恩静。训练基地临时有事情，我今天实在来不了。真的非常抱歉。”
　　李哥仔仔细细地重复阅读这两行字，生怕出现错别字或者语法错误，或许对方身为主持人这一职业，对文字将特别敏感，可不能让她笑话。
　　可他却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按下这个发送键，好难。
　　多难？李哥心里愈发煎熬，似乎比英雄联盟王者段位十连胜还难。
　　李哥收起了手机，忽然闪过了年少在妙音山上修行时，观山老人对他说过的话。
　　“突破自己的舒适区，直面自己的挑战。”观山老人大音希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印在了李哥脑海里。
　　观山老人是李哥的师傅，妙音山的老掌门。李哥的父母工作收入低微，知道李哥生性内敛、不喜与人打交道，当初送他去妙音山，只是为了让他学上一门谋生的手艺，今后不至于被迫四处奔波。妙音山以高产各行各业的匠人著称，李哥曾于妙音山苦练技艺，打磨匠心，终有小成，自此下山加入职业电竞战队。
　　李哥心中又燃起了勇气，大步迈向了前去，踏入高级餐厅的那一刻，他开始明白，他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这个领域让他想起了少年那会儿，师傅在枫树底下，第一次让他执筷夹落叶。
　　在这儿，他显然是个新手。
　　“嗯。是二楼的第18桌，请带我去。”李哥对着带着职业微笑的女服务员礼貌说道。
　　女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怔了怔，收敛笑容，朝李哥身后望了望。李哥的蓝色外套虽然是两年前的流行款式，但是洗得笔挺整齐，有些泛白。李哥很少在吃穿的思考上花费时间，衣服款式单一，至少打理得干净整洁。
　　不同于其他队友，李哥每天的生活都十分自律，每天按时起床，兢兢业业地训练，看比赛视频反思，每周腾出时间打扫卫生、整理寝室、看烹饪教程学做一道新菜，甚至还会买一束花放在卧室以表对生活的尊重。这一切都是在妙音山上养成的习惯，至是他的花却从未送出过手。
　　“每天认真练习排位、打训练赛是修行，每天认真吃饭、睡觉、打扫卫生也是修行。前者修你的技艺，后者修你的道心。”观山老人曾经对他如此告诫道，“道心若崩，整日昏沉散乱，即使运气好侥幸赢了一时，却不能赢那一世。”
　　李哥听完沉默不语，那天早上他晚起了二十分钟，受到了重罚。师傅罚他赤足站在妙音山的碧清溪里，不吃不喝不能动，凝视溪流，思过一整天。
　　那天的溪水冰寒彻骨，浸没了李哥的膝盖，洗濯着他的双足。此后打完每一把失利的排位赛，李哥都想起了那天的溪水，心灵似乎变得不再焦躁。
　　“先生，这……这里是高档餐厅……”女服务员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哥同女服务员问道，她的神情令他不悦。
　　女服务员又露出了职业微笑，转过身去，领着他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一路直行，远远看到恩静的侧脸，她正注视着窗外的街景。谢天谢地，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到刚刚楼下徘徊的我，李哥心中庆幸道。
　　紧张感袭来。
　　李哥伫立着，痴痴地凝视着恩静的侧颜，嘴角露出微笑。
　　恩静很美，白嫩的脸颊如同薄胎雪瓷盏，淡红色的樱桃小嘴，一双晶莹如琉璃的大眼睛上，纹着粉黛飘花般的细长描眉，眉角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银光点缀。她身材苗条，丝滑的颈部显得气质脱俗，今天穿了一身素白色的天鹅绒毛衣，如冬天的风吹起雪沫。
　　室内的空调显得燥热，李哥喘着粗气，感到窒息。
　　蓦然回眸。
　　嫣然一笑。
　　那一刹那，李哥的脑海翻起波澜，他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或许是魂魄。
　　“你来了啊，快坐吧。”恩静巧笑道。
　　李哥拘谨地坐了下来，却不知开口说什么。
　　恩静的纤指懒懒搁在唇边，浏览着菜品。李哥凝视着恩静，咽了一口口水。
　　她熟练地点完了菜单，递给了李哥，让他过目。李哥挠了挠头，微微一笑。
　　恩静唤来了服务员，递过了菜单，侧着头对着李哥笑而不语。
　　李哥与她对视了一眼，血液上涌，面部泛着微红。
　　“最近训练赛的成绩怎么样？过不久就要去中国参加英雄联盟世界总决赛了吧？”恩静率先打破沉默道。
　　“是啊。今年中国队似乎都很强，训练赛的时候，还赢了我们好几次。”李哥笑道，心想话题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说起来舒服多了。
　　“有信心吗？”
　　“信心？当然有了，这次我一定会拿冠军的。”
　　“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拿冠军，一定要加油噢！你要是没拿到冠军，我可要生气了。”恩静笑道，轻轻抿了一口瓷杯里的热茶。
　　李哥怔了怔，却不知该如何延续话题。
　　恩静见他不语，策略地说道：“平时训练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这个已经习惯了。况且平时我训练赛打的盘数也不多，更多时间是和教练在看录像讨论反思。”
　　“啊？我听说职业选手都是很辛苦的呀。怎么？你可别偷懒噢！”恩静浅笑道。
　　李哥开心不已，说道：“我可没偷懒，不同的职业选手，训练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就是喜欢每天不停地打排位赛，听说一天能打五十把，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一般全神贯注打个十把就疲惫不已，觉得后面继续玩下去只会让我的精神懈怠，过犹不及，所以疲惫时会去反思自己一天的不足。”
　　“过犹不及？怎么说？”恩静反问道。
　　“就好比你全神贯注看一个东西，看久了，你的精神就会不自觉地疲惫，如果你再继续看下去，你的意识以及肌肉就会因疲惫处于松弛的状态，这是人类机体无法避免的，毕竟人体不是机器。第二天，如果你想要从松弛的惯性状态回归精神高度集中、肌肉高度活跃的状态，就会比较难。长此以往，竞技状态就会下滑。因此，高质量精练要比埋头苦练效果更好。当然，长期不练习，我们的意识以及肌肉也会因生疏而松弛，竞技状态也会下滑。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肌肉记忆点落在自己高度活跃的竞技状态，而不是落在我们松弛的竞技状态。”李哥认真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真厉害！真没想到平时你也很喜欢读书，而且你是真的很擅长英雄联盟，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方法论。”恩静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也没留心他说的内容，但是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于是借此夸奖道。
　　“训练之余是喜欢读点书。方法论什么的，这我可不敢当，只是有了自己的见解而已。”
　　“以前我做过很多采访，我以为拿了很多冠军、万千瞩目的电竞明星都很自负，今天见到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恩静双手捧茶说道，明媚的笑眼融化了李哥的心灵。
　　“倒不尽然。以前我的师傅说过，真正的强者是不会骄傲的，如果他还心怀骄傲，那说明他还太年轻、太弱小，还不够强大。”李哥忽而认真说道。
　　见李哥神情一下严肃，恩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眉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蠢萌蠢萌的，很可爱呀。你师傅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我师傅他……嗯，是很厉害。”李哥一脸尬笑，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年大学还没毕业，应该也有自己的师傅吧？”
　　“我的老师可多了，一言难尽啊。”恩静轻轻捂嘴笑道。
　　服务员终于上菜，菜品丰盛，分别是贝亚恩水煮嫩蛋、尼可斯金枪鱼沙律、绿芦笋尖、勃艮第蜗牛、极品牛舌、黑松露酥皮汤、蔬菜水果沙拉、法式奶油夹心烤蛋白。
　　李哥对菜品无感，贪恋地注视着眼前的恩静。恩静动作优雅，颇显淑女风范，每样菜品都只是淡淡地尝了一口，并不多吃。
　　叮铃铃，叮铃铃。
　　恩静接了一个电话，静静倾听，眉头微皱，而后缓缓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李先生。我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先走了。”恩静一脸歉意道。
　　“这……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李哥十分不舍道。
　　“下次有空再聚吧，希望下次见你，你已经夺冠回国。你可别让我失望，一定要加油噢！”恩静打气道，说得李哥心花怒放。
　　“那我送你到楼下吧。”李哥站起了身来。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了。外面冷，您也不用这么急着出来，更何况这么好的菜，都没怎么动呢，可不许浪费。”恩静说道。
　　李哥心中一紧，暗忖道：“有人？什么人？”
　　恩静忽然靠了上来。
　　李哥心脏怦怦跳。
　　恩静拍了拍李哥的袖肩，随后伸手整了整李哥的衣领，贴到他耳边温柔说道：“答应我，下次约我出来，可不准在楼下犹豫哦。”
　　李哥顿时满脸通红。
　　恩静迅速转身，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踏着水晶高跟鞋往电梯走去。。
　　发香残留，李哥欲言又止，呆立在了那。
　　仅留一桌无人动筷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