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城

　　骨骼分明，修长干燥的手显得真实，让罗君一阵恍惚，实实在在的身体，人类，每一点都让他欣喜，不禁转过手来追逐着林间的光斑，光斑越来越大，眼前也开阔起来。
　　“滴答——”，一朵鲜红落在手背上，殷红着滑落，在一叶绿尖上开出花来，曼珠沙华。
　　罗君醒过神来，背后的钝痛点点扩散，尤其是肺部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艰难。呼吸～是了，重生为人的他是需要呼吸的，几百年的非人类生活让他忘了很多，不论是魂魄抑或神兽，漫长的时间让他反应迟钝，似乎，这真的只是个平凡的人类身体，没有玄幻和神奇。
　　神识铺展，罗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伤口，那是在背后偏右，不到三寸的狭长血口却深得刺穿了肺叶，好在离心脏不近。即使这样，重新活过来的身体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让伤口又崩裂开来，低下去的体温告诉他，这很危险。
　　罗君抿抿嘴，压下涌上来的气血，医术精湛的他停下脚步，跌坐在地上，反手精准地探向伤口附近，“嘶拉”，扯开黏连在一起的衣服，不多时就把伤口扎紧。随后，四处逡巡着找些消炎止血的草药，终于在天黑前重新处理敷药，在一处水塘边停歇。
　　饶是他神魂强大，也累得闭了闭眼，身上疼得汗水湿了又干。与此同时，他也从脑海的残余魂魄里得知了这个身体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稍有家资的少爷，二十年来没出过镇子，莫名其妙被追杀，父母不详，自己也落得个身死。
　　宫绯，是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罗君又搜索了一番，其他的无非是日常的看书习字，不大的宅子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亲人朋友说话，侍从也都是木讷寡言，独立的小天地里平淡如水。
　　宫绯，着实是另类怪异的名字，不过。
　　罗君仰了仰头，倒也不错，很合他的性子，与周遭毫不相干的，以后就是他这一世的名字。
　　宫绯抬眼看看暗下来的天色，拢了些干草点着，摇晃的火光掩映，在黑暗里发起呆来。好饿，好累，好冷，好痛，麻木的感觉一点点蔓延成睡意，又被冷眼旁观的意识强行驱逐。明天，必须找到人烟。
　　昏昏沉沉，一夜终于熬了过去，宫绯闭眼扫视自己的伤口，已经止血或者说是没多少血可流了，一呼一吸，慢慢地调整，积蓄着不多的力量。宫绯盯着水塘里的鱼，“咻——”，一枚石子破水而去，白生生的鱼随着血洞浮上水面。
　　应该是秋天，宫绯看着发黄的草叶想，一旁石头上被晒熟的鱼片足以证明秋老虎的威力，而这里似乎是北方。清洗了几片大叶子包好剩下的鱼片，宫绯草草整理了被血渍染成暗色的长衫，继续寻找人烟。
　　“嗒嗒～嗒嗒～”，不宽的土路上有人，有马，宫绯走得很慢，路上担着担的，牵着马的，赶着牛车的都渐渐越过了他，他也不急，悠悠迎着人流往前，一点也没有大半天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儿。
　　宫绯还有兴致观察身边的行人，大多都是粗布短打，头发在头顶绑成个团髻，偶尔有马车，行人都赶紧避过，甚至退到了草丛，这路实在不宽。还有一两个脚程快的挎着刀剑，显眼得很，宫绯想这地界倒是宽松，莫不是传说中的江湖？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路过茶棚，终于看到座城门，应该是镇子吧，门口也只是象征性的站个士兵，长脸短须，眯眼靠着门墙，都快关城门了大多是出去的，偶尔有进城的也是脚步匆匆，随手扔一两个铜板在旁边的小箱子里，士兵也不管，只在挎刀剑的人经过时肃声道，“十个”。那些人也不反驳，摸出十个递过去，有紧时间的索性提前就扔进去一小块银子，士兵挑眉撇嘴，不去理会。
　　宫绯看得兴起，也走上前。
　　“慢着”，那士兵伸手拦在宫绯身前，张口道，“路引”。
　　宫绯愣住，路引，他知道是身份证明或者经过的凭证一类的，但为什么单单问他一个？
　　士兵似乎知道他想什么，接着说：“你衣服上这么多血迹当我看不到么，不说清楚怎能放你进去？”
　　士兵话落，城门口被堵的人群霎时散开大片，只有三两个饶有兴致地看着。
　　“我被人追杀”宫绯缓缓开口。
　　士兵摆手打断，“我不管江湖事，你们也要学会收敛”
　　宫绯看着士兵，认真道：“我不是江湖中人，也不会武功。”这身体别说武功，就是个书生，嗯，也许比书生强些，反正没有武功就是。
　　士兵转头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宫绯一番，“那是遇着盗匪了？”
　　“……”宫绯想了想自己身上还有只钱袋子，摇头。
　　“仇家？”
　　宫绯暗忖，他之前那般日子怕是人都不认识几个的，“……不知道”
　　士兵翻了翻白眼儿，他一开始看宫绯气质卓然以为是个什么人物，结果，这是哪家未出门的～公子哥儿啊，“等着”。
　　宫绯乖乖站着，被招来的另一个士兵领走，“你领着他回去，看是哪家遭了锅，好好的”原先的士兵看了看宫绯平淡的神情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人实在不像被追杀的，别是吓傻了的。
　　这一士兵年纪轻些，估计是跑腿的，远没有长脸士兵的油滑从容，对着宫绯好奇得很，瞟一眼又赶紧转过头带路，约摸二十三四，却愣头愣脑孩子似的，一路挺腰直背，很有士兵的朝气和……傻气。
　　宫绯眼里带了笑，却惊得士兵红了耳朵，心想这公子可是真好看，就是奇怪，身上血迹斑斑一张脸儿白惨惨的却还笑的出来。宫绯挑挑眉，自顾打量着周围。
　　傍晚，街市上都已经收摊，还有些小摊子直接收到铺面里，不慌不忙，许是店家摆来揽客的，还有些酒楼饭馆倒是热闹起来，有那小食铺子排了长长的队，隔条街都能闻到浓浓的咸香，宫绯眨眼看着走过去的半大小子，哦，鸡爪……
　　鲜活的人群，平常，市侩，宫绯却不错眼地看着，渐渐地人少了，灯暗了。宫绯抬头看向前方清冷的街口，两个大灯笼挂在门前，大石狮子一边一个，在黑炯炯的夜里择人而噬般。
　　“你在这等等，我去禀报县尊。”士兵回头说了句就朝前去，原是衙门到了。
　　宫绯看着门口两名士兵漠然的表情也不在意，转头向十来米远的告示牌走去，他总要搞清楚时候地界，反正肯定不是他原先住的青石镇。
　　不多会儿，宫绯思索着走了回来，大庆七年，青阳县……好吧，他对此没有印象，不过，原来不是个镇子，是县城，怪不得这么热闹，街道治安也好呀。